第239章 今夜清风明月相伴
又过三日，墨离准时回来。
宋祁定了回抚州和京城的日子，一早就同程老告别。
朔京和几月前才来时已经大相径庭。
晏青云看着夜色，开口道：“先前离开朔京之时，也曾在集市上闲逛过，今夜无事，也去看看吧。”
“没问题。”宋祁应的很快。
墨禾见状，叫了墨离一起，五个人一同去夜市。
这一次，没有护卫开队。
几个人就像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一样，走走逛逛。
晏青云看着面前的景色，开口道：“昔日倒并不觉得眼前这些景色有什么好看的，如今恍然觉得，这万家灯火就是世间最美的样子了。”
“这说明。晏公子在这朔京的时间，心境宽广了不少。”
宋祁浅浅笑着，说完，她与墨禾道：“墨禾，你和墨离去给小殿下买一些东西，明日回京，都是走小路，恐怕很难给小殿下带东西了。”
知道宋祁这是想支开自己和墨离，墨禾伏了伏身道：“是。”
说完，她又看向旁边的苏东道：“苏侍卫不如一起去买点东西？你自是可以不上心，但你家公子，也得给小殿下带一些东西吧？”
苏东闻言，看了一眼晏青云，见晏青云点头，便跟着墨禾离开了。
路上人声嘈杂，宋祁便带着晏青云往城门处走。
守卫都认识宋祁，也没拦人，直接让人上了城墙。
一路无言，直到走上朔京城门最高处，宋祁看着面前的一切，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方才徐徐开口。
“以前，我一直很讨厌城墙，它是一个城的城门，是要塞，也是命门，可看到佳英郡主死的那刻，我突然释然了。”
宋祁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仿佛压在心里多年的东西，散了。
前面三世，她都可以算得上是一身红衣死在了城墙之上。
但看见晏青伶慷慨赴死的那刻，宋祁想明白了。
看着面前的城墙，晏青云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那金戈铁马血流成河的场景。
是啊，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看着自己守护了数年的城池被血洗，可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喜欢的。
但如今不一样。
宋祁没死。
晏青云收回思绪，顺着宋祁的话问下去：“为何这么说？”
“因为，人生固有一死，死在何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的是否值得，如佳英郡主，她的死，换来了十万平西军退军，哪怕日后史书提及，也会觉得这是一个惊艳绝伦的女子，后人看我们，并不会在乎那一点爱情的生离死别，更多的，是她为民生福祉所作所为，作为任杰的妻子，她始终都是一个女子，可作为晏青伶，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宋祁撑着围墙，想了想又开口道：“我以前也想做一个改变世界的奇女子，可后面我发现，从我下山那一刻，从我成为宋祁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不会有任何更改，所以，我一生的想法，就是为自己而活。”
“人都有自私的时候，我也曾想过逃离这里，可命运终究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回来了，命这个东西，参不透，看不破，我能做的，也只有坦然待之。”
听见宋祁有些无厘头的话，晏青云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几乎一览无余的风景，最后问道：“国师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回京城，就是我最后的决定。”
宋祁拍了拍面前的城墙，看尘土四起的那刻，她笑了笑道：“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是特意支开她们的。”
晏青云点头。
“我知道，本以为国师会说些其他的，可没想到，会是这些。”
晏青云说不出来这些话有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好无厘头，不像宋祁会说的话。
“我把他们支开，定然是只说关于我们两个人的。”
宋祁微微歪头，看着晏青云，又理解到：“至于前面那些，我只是觉得，那些话无人可说，你也权当听个无聊的人发发牢骚。”
“那国师想说什么？”晏青云回头看着宋祁。
某一刻，晏青云恍惚觉得，那一眼，他看进了宋祁的心里。
他清楚的知道，宋祁虽然是笑着，可眼底没有一丝的笑容。
那笑，只是一种自嘲。
风起，吹动了宋祁头上的发带。
像极了在千金阁初见模样。
晏青云一直都记得那一天，微醺的傍晚，泛黄的天空。
少女鹅黄色的衣衫被风吹起，秀发三千如瀑布般落下，被风猎猎吹起，听见他声音的那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回头。
和今夜，一模一样。
只不过，宋祁眼里的神情更加自然。
“以前我恨你，俱你，也几次三番的想除了你，了却这个心头大患。”
宋祁说着，看着晏青云的眸子一片冷静。
仿佛，在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晏青云闻言，心中一动。
虽然早就知道，宋祁是这样想的，可亲耳听见，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他未曾言语，宋祁又开口了。
“直到我来了朔京，听见程老的一番话以后，幡然醒悟，以前的事，已经翻篇了，何必再去计较呢？前程旧事，总抓着不放，最后受苦的人，只会是自己。”
“你在黑虎山射我一箭，那日，也替我挡了一箭，你派人追杀我，也曾在万安村数次救我，所以，我们之间，抵平了，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更不会因为以前的事，而冷眼看你。”
“可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既然想好了要做这个国师，那就必须做好，否则，我依旧不会放过你。”
听见宋祁的话，晏青云良久的沉默了。
许久，晏青云才在宋祁的注视之下，找回了自己的一点声音。
“当真是，前尘旧事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吗？”晏青云声音有些颤抖。
他欠宋祁的，何止那一箭。
是三生三世的截杀。
“或许你我上辈子确有恩怨，这辈子才会有不死不休的开局，可你说得对，每一个人所做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是在当下最好的选择，没有人知道，这个选择决定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必然是挡了别人的路，别人才会欲除我，所以，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何必多加计较。”
宋祁声音清浅。
埋在心里许久的话今日一吐为快，她心中畅快了不少，便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若是没有，我们就下城墙去找墨禾她们了。”
“有。”晏青云看着宋祁。
闻言，宋祁挑了挑眉，问道：“什么话？”
“之前我问过你，你可有什么心愿，哪怕是离开京城，我都会帮你，我做国师，不是贪慕国师府的权利，而是希望，你能彻底的离开国师府，去做你若向往之事。”
“我始终都希望，你能快乐，你刚刚说，你最后的决定，是留在京城，若是如此，我愿意离开国师府，不做这个国师。”
听见晏青云的话，宋祁愣了一下，良久，她才笑了一声答：“晏公子，今日我听到你说你为什么想做国师，我就满意了，感谢你这么替我着想，起风了，回吧。”
宋祁说完，毫不留恋的离开。
晏青云跟在她身后，还是没忍住追问道：“宋祁，你是不想回答，还是不敢回答，只要你说，哪怕是你公开，全天下都与你为敌，我晏青云都不会退半步的。”
宋祁下楼梯的步伐微顿，良久，她回头，灿然一笑道：“晏青云，你要知道，这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做国师，也是有很多烦恼的，今夜清风明月相伴，何必提那些不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