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我命如此
林间只有雨声。
晏青云看着面前的宋祁，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曾无数次看见过这一幕。
最初，是在逼宫那日，他剑指上京。
宋祁一身红衣，立在城墙之上。
他说：国师宋祁，绝不低头。
宋祁护着的，是上京城的无辜百姓。
后来，是在抚州北山县。
哪怕是知道死局，宋祁也没有抛下贺俊离开，而是坚定的挡在贺俊面前。
还有在程府门口，宋祁也是如此。
可晏青云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被宋祁护在身后。
雨水在脸上泛滥，晏青云看着面前的宋祁，颤声道：“你走吧，我命如此。”
宋祁没有回答晏青云的话，而是继续看着齐晟。
“齐晟，你要想好了，有可能杀了晏青云以后，你也不会快乐，即使如此，你也要杀晏青云吗？”
“灭门之仇都视而不见，我还配活着吗？”
齐晟不为所动。
“好，既然如此，如今晏青云已经拜在国师府门下了，你要杀他，就想杀了我吧。”
宋祁说完，一步步上前，直到那剑尖抵在她心口之上，都未曾退缩半分。
齐晟见此，连连后退。
但宋祁依旧没有停下来。
一旁，墨禾紧紧的握住了雨伞的伞柄，不敢言语。
直到退了整整三步之后，齐晟突然笑了，声音破碎。
“师兄，你是在逼我，你是在用你的命逼我。”
宋祁没有说话，只看着齐晟笑着，一步一步的，收回了剑。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你却要那么伤害我？师兄，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人，我心也会痛！”
“你选择过程南星，选择过贺俊，甚至你连晏青云都选过了，可独独你从来没有坚定的选择过我。”
齐晟指着自己的心口，怒声道：“师兄，你真的很让人失望。”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杀了晏青云。”
“那如果说，今天晚上，我和晏青云之间，你必须选择一个呢？”
听到齐晟的话，宋祁沉默了。
齐晟冷笑了一声，又开口道：“是，师兄，你对我是很好，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我不理解，晏青云他几次都要杀你，他那般折磨我，你为什么还要站在他那边？”
“齐晟，这是两回事。”宋祁轻轻一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想要杀了晏青云报仇雪恨，但是齐晟，你忘记师父曾教我们什么吗？”
“晏家的确是作恶多端，害了不少人，可晏青云从未害过南家，他与上辈子的恩怨无关。”
“师兄，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你要为仇人之子辨别？还是你忘了，就在这黑虎山上面，他就曾让你差点丢了命，你坠崖，被追杀哪件事没有晏青云的手笔？”
“是，的确如此，他害过我，可同样的，他也救过其他人，明嘉入京那日，没有晏青云，十万平西军就会血洗京城，他的是非对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行了，我明白了。”
齐晟失笑，他打断了宋祁的话，声音更冷：“师兄，你就是铁了心的要护晏青云，哪怕是与我为敌，是吗？”
“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可你现在做的事，就是这样，宋祁，你真的很让人失望，尤其是让我失望。”
“那你要我怎么做？”宋祁反问，“难不成杀了晏青云，枉死的那些人能复活，还是说杀了晏青云你心里就会好受。”
齐晟没说话，只沉默的退后了一步。
“算了，宋祁，从此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师兄，再相见，就是陌路人，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他的。”
齐晟收起剑，重新戴上斗笠，转身便走。
“齐晟。”宋祁追上去，但齐晟步子太快，即便她小跑着，也未能追上。
看着齐晟越走越远，宋祁终于明白了，齐晟没有回头的意思，她站在原地，开口道：“齐晟，你一定要让我左右为难是吗？”
齐晟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沙哑着声音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宋祁，每一次我都以为你会站在我身边，可每一次，你都没有，可能从头到尾只有兄长，才会坚定的选择我，没关系，我习惯了。”
齐晟微微侧眸，看向宋祁的那一眼中，全是失望。
“本来我想着，你和他之间，终归会有一仗，若你败了，我就带你回天门山，若他败了，我就带他离开，可如今，我不这样想了，宋祁，你不值得。”
“你要去找明嘉？”
“是。”
“这大明，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他日相见，我绝不会像今日一样，饶过晏青云。”
齐晟落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成拳。
宋祁止步，看着一身萧瑟的齐晟，轻轻开口道：“一定要有人，为南家的事，付出代价是吗？”
“对。”
“好，那这一命我替晏青云给。”
宋祁说完，取出袖中的匕首，落在手臂之上。
不待所有人反应，她便猛的划了下去。
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宋祁面色如旧，齐晟却猛的跑了过去，一把夺走宋祁手中的匕首，质问道：“你干什么？”
“国师。”墨禾也急匆匆跑了过来。
见齐晟抢走了匕首，方才止步。
晏青云也微微上前了一步，刚想过去，就被墨禾拦住了。
宋祁面色如常，纵使手臂上鲜血淋漓，额上也冒了细汗，她依旧道：“南家的命，我替晏青云还，只不过如今西南水患未平，待水灾之事一过，我一定会给南家满门一个交代。”
齐晟听着宋祁的话，手忙脚乱的撕下衣襟为宋祁的手臂止血，一边咒骂着：“值得吗，他值得吗？”
“值得。”
宋祁点头，她看着齐晟把她手臂包的严严实实，又把斗笠戴在她的头上，方才轻轻开口道：“阿晟，我和你一样恨极了晏青云，可如今晏青云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齐晟眼中散去的杀意顿时聚起，声音骤冷：“可我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
宋祁回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晏青云。
而后她回头道：“齐晟，我送你去朔京吧，把你送到佑王身侧，他会告诉你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