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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尘世多无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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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知此话同己所言恰恰相反,石任意自当反问:“贤弟啊!爱己还能爱人乎?”

    “怎知不能?”“只消心中怀有黎民百姓,就算施出一粥一饭,总会时时想着要在活着的光景能为旁人出一份力。”“然……然……都不能爱己,自个也没个本事还如何去爱天下人?”

    是啊!活着就该有本事,虽然二人都说过日后不想求取功名,专司研学经商之道,但,没有钱财,哪有本事做个心怀天下的君子?若没了钱财,自个活命都不易还谈什么爱护他人?

    他的话似乎更有道理,可,石任意坚信,爱天下,爱黎民而后才能爱己方算悟了大道。

    不说话,但他与黄宗吉今日不过是来谈论“生死之道”,并非想争个输赢。二人相识数月,却相见恨晚,如同久已认得。

    “贤弟,愚兄得了一贵物,你说我该不该物归原主?”

    言罢,石任意从袖中取出一金簪。晨曦之下更加光泽耀眼。

    此物贵质,他从石任意手中拿过,把玩于自个手掌之中。“女子之物,捡来的还是……莫非兄台有了相好的女子,今日才说,难不成你要娶妻了?”

    “非也!”“唉……”他拿出此金簪让黄宗吉瞧见,无非不把黄宗吉看作外人。

    这枚金簪不是旁个女子的,乃是昨夜被救女子姚彩莲的,原来姚彩莲为表搭救之恩非得馈赠,僵持之下,石任意才勉为其难收下的。他也没打算要人家的贵物。

    “不是相好的女子之物?你捡来的?”

    “乃一女子相赠不假,但并非相好的女子,如今愚兄只想着如何归还此簪呢!”

    “这就令愚弟不解了,女子家哪会平白无故相赠这等信物,难道哪家千金小姐瞧上了兄台,而兄台你却瞧不上人家?”

    “唉!与瞧上瞧不上毫无干系,愚兄实话说你听吧!我只是救了一女子而已……”

    疑云顿时上了黄宗吉的脸上,他只需静待他的一一道来。

    ……

    “瞧你这德性,还指望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能出人头地?呸!奴家瞧着绝无可能。可恨老天不开眼,也不给我个一男半女的,我要是有了儿绝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只盼着能学个正道,守住家中几亩薄田,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此言出自孙桂花之口。

    此刻,坐在梳妆镜前,孙桂花没给石顶富好脸色,埋汰的话也不顾着她的夫君能不能受得住。

    这婆娘厉害着,哪怕是村中出了名的凶恶之人都被这婆娘给治的服服帖帖。石顶富不敢与她争执,只想求个安逸,一会起了床,他要去县城,还着,他将绕道相好的女人那去求个温柔乡,反正家中续弦的这凶婆娘还蒙在鼓里,并不知晓。

    打着呵欠,衣装穿身,套了靴子,不再接话他就要去盥洗。

    “哼!”孙桂花依然不解气,她起了身,跟在石顶富身后,伸手就拉扯着夫君的衣袖。“你给我个话,哪天你我一道再去观音庙?我自个也要有个儿,以免整日受你儿的白眼,你可听见了!”

    “好好好,过几日,为夫再陪你去一趟观音庙总成了吧!都这些年了,你生不出来就是生不出来,郎中都说你无法生育,又何苦一再想不开呢?”

    “呸呸呸!那该死十八回的郎中,狗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双眸一闪,孙桂花顿时又多了些许的喜色。“我昨夜又梦见为你石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呢!呵呵呵!夫君,心诚则灵,我就晓得你是多子多福的命,你娶了我也没亏了你,这些年奴家都小心伺候着你,让你在村中风风光光的,这样的媳妇哪儿去找?”

    孙桂花这女人家早前跟了个短命鬼,先夫过路山林被豺狼咬死,生吃了去,可谓死得凄惨,而那会,孙桂花有了身孕,邻里去她家中却告知亲眼所见她的夫君被豺狼叼走而无能为力,眼见着她的夫君死得连尸首都不剩的真相。孙桂花听后哭得死去活来,连日里伤心欲绝,几番求死,最终连腹中的孩儿也没了,从此落下不能生育之顽疾。

    按说,郎中已经告知,但,孙桂花不甘心,她这些年来始终不曾忘记要为石顶富再生子,再者,她与石任意水火不相容,更加怨恨自个的肚子不争气,否则,她也该在家中相夫教子。

    为今,跟了石顶富七八年,无儿无女的,除了是是非非,她还能在意什么?素日里,与村中几个长舌妇闲说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发时光。

    女人家再凶狠终归是女人家,石顶富知晓,他需哄骗自个妻子才是,反正有了石任意这个石家的根,他也不怕没了后人。再者,他在外头花天酒地,还有相好的女人,说不准哪天,相好的女人也能为他生下子嗣呢!

    然,此刻,也没多闲工夫想那许多,他今日要去县城见一绿林中人,因着二人昔日一同做过打家劫舍的买卖,之后石顶富盗墓,而绿林中人则时不时与其合议着生财之道,反正行的都不是正道。

    “好了,我要去县城了,你甚喜胭脂,为夫今个前去必为你采买。”嬉皮笑脸,他寻常在孙桂花面前都是这般模样。“意儿虽不懂事,常常怄你,但你该知,你如今才是他的娘亲,不要再与他斗气了,好赖不能让人瞧去,也让人笑话。”

    “笑话?哼哼!我才不在乎!意儿从未把我当过娘,我也没把他当过儿。”

    怒火顿生,恨不能一巴掌狠狠招呼过去,令到眼前的凶婆娘闭嘴,毕竟这话说来就太绝情了。

    但,石顶富历来惧怕眼前的婆娘,也没多指望她能对石任意怎样照庇,自个好生担当父亲重责就是了。

    石任意是他石顶富的骨血,是他石家的香火不断,他石顶富再行歪道,但心中对这个宝贝儿子可谓由严父成了慈父,琐碎之事尽皆操碎了心,直到如今十八年华,已经见着他都不愿多话了,他这个父亲才渐渐由着儿子整日流连山林。不过,儿子上回不肯县试,错了机会,而同为年轻才俊的黄宗吉昔日来他家做客,就在石顶富面前直言过,石任意的才学理该在他黄宗吉之上。

    不错,自个是个下流的盗贼,但儿子决不能再行歪道,他要让任意从此一改石家的门风,踏入仕林一族,光宗耀祖。

    “桂花啊!意儿年纪轻轻,他不懂事,你可多教诲他,总有一天,为夫断定他会唤你娘亲的。”

    目光依然不悦,也流露几分怨愤光泽,然,与夫君总说这些气恼的话终究无益。白了一眼面前健壮的夫君,“哼”了一声,双手掐腰看去旁处,不与夫君对视。

    ……

    县城果然比村间繁华了许多,人声鼎沸,青砖黛瓦的房舍林立,街头店肆接连,酒家也多处可见,怎是那村中东头仅有一家酒肆能相比的?

    与绿林中人相会的酒肆近在眼前,他今日前来就是要与其合议一桩新买卖。

    ……

    吃过了酒,与绿林中人别过之后,匆匆就要去见相好的女人,然,才出了酒家,就见着差人拿了人,闲来无事,聚目就多瞧了一眼。

    这一瞧,令石顶富预料不到,眼前被差人拿去的正是儿子朋侪黄宗吉。

    不明缘由,只能站在人群之中,旁人指指点点,碎言碎语,从中听来几分因故。

    话说,这黄宗吉牵连一宗私自羁系良家女子罪案,且女子侥幸逃出之后便报了官府,如此,黄宗吉才被差人捉拿。

    需知,秀才已然非同一般平民百姓,官府不会轻易捉拿。而此时,只知案由一二,并不知案情全部,石顶富颇有些失意,悻悻然就朝相好的女人家行去。

    相好的女人是个寡妇,姓郑名杏娘,因着稍有姿色,凭赖先夫留下的家当勉为其难糊口度日,恰巧相逢,石顶富使了银子,就此置买了新宅,虽不华丽,将郑杏娘安顿其中倒也可谓金屋藏娇。

    这郑杏娘素日里好吃懒做惯了,只晓得石顶富隔三差五会送些物什、散银供其需用,不必为吃穿操心劳神,得空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好在,她善针黹,闲来穿针引线,绣了些绢帕还能发卖,虽连度日钱财都难挣到,可在石顶富眼中就是贤惠的模样。

    自不用多说,石顶富惧怕家中婆娘,与郑杏娘只好偷偷摸摸,反正二人也已各自适当为今的隔三差五相会。

    酒足饭饱,石顶富今个前来本为一宗买卖而来,再则遇着儿子朋侪被差人捉拿,也没了闲心思采买物什,遂进了屋来就从袖中取出碎银七两把与郑杏娘。

    二人几日未见,此刻自是急不可耐干出云雨之事。稍作午睡,起了身,用了些郑杏娘递来的糕点,呷了口茶,他倒念起了黄宗吉。

    不为别个,这黄宗吉乃儿子的朋侪,如今亲眼所见被差人拿走,思虑其难免遭罪一番。若是此案错综复杂,恐怕黄宗吉不会有甚好下场。再者,他与自个儿子好朋侪,最惧儿子会不会与其牵涉什么来。

    想及自个偷盗作恶,哪一天若是与他一班勾当的歹人被官府拿去,将他供出,自个是何种下场真不好细思。

    儿子品性端良,万一交友不慎,那黄宗吉真个表里斯文,实则歹毒心肠,儿子误入歧途,与黄宗吉一同做了不可告人的恶事来,那官府会不会也将自个儿子捉拿?

    唉声叹气的,谁个都能瞧出不妥,一旁享用糕点的郑杏娘侧眸瞧了眼石顶富后道:“你有何心事,怎地愁眉苦脸的,多日才来一会就这般,若有下回你索性就别来了。哼!”

    不过刻意打诨的话,石顶富亦听得出,但嬉皮笑脸讨好一番也少不了。

    “啊呀!杏娘可别会错了意,我心下烦闷与你无干。”肥脸侧过,目光瞧去她。“心肝宝贝,我尤念今日来此与你相聚,恨不能长居下去,不再离开。”

    “哦!果真如此?”她面上尚留三分浅笑。“那还愁眉苦脸的,只怕是天长日久,你对我有了厌烦的心思。”

    “哪对哪,我怎敢厌烦你呀?”敛去方才的愁容,石顶富干脆起身,转动两步近至她侧旁,双拳微攥,而后便轻轻捶击她的肩头,一壁笑开了颜面。“宝贝,你无需不悦,我今个赶来县城,本为一桩买卖,按说不久又得挣到银子,怎能不喜?只可惜……”

    “那你愁眉苦脸为哪般,莫非另有缘故?你倒是说来听听。”一壁说一壁又朝嘴里塞入糕点,郑杏娘不再有薄责的面色。

    颌首,而后道:“说来与你毫无干系,全数巧合。本来我只想早些到你这儿歇歇脚,没承想遇着差人捉拿一年轻男子。唉!就不知这男子会不会遭罪一场。且他……”

    这会,她停手,放下了糕点,若有所思,随之,眸光扬起,盯着石顶富问道:“年轻男子所犯何事被差人捉拿?”

    眸光又次多了几分深沉,望去门前,随之,转动双脚,回去落座椅子上,端起杯子再度呷口茶。“此年轻人乃是我儿的友人,且才华横溢,本就中了秀才,若不是犯了重罪,官府怎会让差人去捉拿?闲言说他羁押良家女子获罪,就怕不仅这些,还有别个勾当……”

    “秀才?”她似乎想起什么来。与他目光相对。“那年轻人莫非是黄宗吉?”

    “啊?你竟也知道了?”

    瞧他那一脸的错愕模样,她这会反倒愁容上了脸。“黄宗吉怎会与你儿子是好友呢?”

    “这……我儿与他相识,志趣相投,有甚不妥?”

    “我不是说这个,我……我是说你儿子与黄宗吉可一同干过什么不法勾当!你可知晓?”

    也是最令他忧心的,他见着黄宗吉被差人拿走,又听见路人闲言碎语,怕就怕儿子也牵涉其中,这会,身旁的郑寡妇如此说话,真个令他心头一颤,儿子乃石家独苗,万一有个闪失可就要了他---石顶富的命了。

    这些年来,石顶富偷鸡摸狗,但只有原配妻子为他石家诞下一子,石顶富纵然不行正道,仍旧干那偷盗的勾当,但儿子不能步其旧路,他唯有心愿儿子将来可光耀门庭,万万不可让儿子遭逢险恶或是落入歧途。

    若是儿子与黄宗吉案件有牵连可如何是好?

    不行,决计不行,他腾地站起。“杏娘,任意虽然年少不经世事,但我最知他心底纯善,不会做出恶事来,你说,黄宗吉不学好,任意未必知道啊!”

    “瞧你那焦急的模样,若是奴家遇着事儿你会替我担忧吗?”郑杏娘投以几分猜度的眸光。

    “自然是担忧的,你也明白,我那家中婆娘凶神恶煞,否则,我早已将你带回村中一道度日,可即便如此,我也忘不了你的好,就算隔三差五赶来与你相会,实则是放心不下你。”

    “说的好听,你若真的爱我,就不该惧怕那泼妇。”

    “这从何说起?……我……我不是怕她,我……我只是……”

    “算了,莫再闲说其他,你今个为黄宗吉的事儿烦恼,奴家兴许还能从旁为你解忧。容日后你想明白了,再将我带回去做个婢女算了……”言罢,郑杏娘兀自取出巾帕抆起了眼泪来。

    “哎呀呀!我的好姑奶奶,你且别悲伤啊!你这一悲伤我也难过不安了……”随即,石顶富也张着嘴巴佯装干嚎了起来。

    “快别,你这嗓子,跟驴叫唤似的,别引来邻人瞧见说笑话去。”

    二人不过逢场作戏,故,登时又互视而笑。

    “也罢!官人你待我不薄,今日你的烦忧奴家也该出出力道,助你解忧才是。”

    石顶富自然不知内里,他只道郑杏娘住在县城,对黄宗吉被捉拿早知道了些,孰不知原来郑杏娘与此案中人竟有渊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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