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逝
万历二十九年,当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将三女儿莽古济、女婿吴尔古代送回哈达部的时候就意味着哈达部已经名存实亡,哈达贝勒吴尔古代被努尔哈赤宣布是哈达部新任首领的时候,也只是说明这位年轻、毫无阅历的贝勒爷已经被昆都仑汗努尔哈赤彻底控制了。
其实对于哈达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哈达部的前几任首领一直在不停的征战,用满目疮痍来形容眼前的哈达部也不为过,如今再让吴尔古代去与努尔哈赤硬拼,结果也只会是哈达血流成河,那是没必要的一种牺牲,不如这般的臣服,至少他的子民还可以生存,这是吴尔古代几天来安慰自己的话,此时看着满城人民的欢呼,以及福晋莽古济再也没有了苦恼和愁容,而两位嫡亲妹妹也有了归属,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爱新觉罗的男人,吴尔古代是不喜欢的,当然他更多的是害怕,不过他们的勇猛和果断是值得赞扬的,将两位妹妹嫁给福晋莽古济的两位兄长,吴尔古代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哈达欢呼的时候,建州也在为他们的大汗得到了新的部落而欢呼,满城算的上张灯结彩了,然而城里的一个府邸却是一片惨白,便是努尔哈赤次子爱新觉罗代善的府邸。本就寒冷的冬天,配上满院的白色,更显悲凉。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副普通的棺材,雕刻的很普通,普通到让人怀疑躺在棺材里的人便是二阿哥代善的嫡福晋李佳氏。
灵堂上也没什么人,几个奴婢、奴才的跪在一边偶尔会发出几声哭泣,当然灵堂上也有让人惊心的一幕,一位看似两、三岁大的男童跪在棺材的一边,两眼直直的看着牌位,不哭也不闹,他身后还跪着一位嬷嬷,时不时的就会观察一下男童,然后自己伤心的抹抹眼泪,而男童只是安静的跪着,看着棺材或者牌位。与他形成鲜明对比是他身边还有一位嬷嬷,手里抱着一个一岁大的男童,时不时的就会大声啼哭,在嬷嬷的怀里挣扎着乱动,嬷嬷安抚几句,他会乖一会,很快又闹腾起来,他和嬷嬷就这般互动着。
“岳托”,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动了灵堂上的所有人,一身素衣,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即使是满面的惋惜愁容,一双丹凤眼也美到了极致,众人赶忙行礼:“请东果格格安。”
东果格格没有理会任何人,蹲在岳托面前,用手里的帕子给岳托擦了擦额头,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添了几分枯黄,眼看就要干了一般,东果心疼的流下泪:“你额娘怎么就这样走了呢!留下你兄弟二人如何是好啊。”这一说一哭的,全灵堂的人都跟着哭了起来,岳托对着东果弯腰俯首,然后立起身子依然直直的看着棺材。
“苏嬷嬷,岳托阿哥还是不肯说话吗?”东果看着岳托冷冷的样子问道。
“回东果格格的话,一句话都不说。福晋去世前嘱咐了一些事,我们大阿哥也只是点着头应着。”苏嬷嬷满脸悲伤。
“眼看过年就三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啊。哭了吗?”东果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没有,一直都是这样不哭不闹的,没有任何表情。”苏嬷嬷说完哭了起来。
“这样哪行啊,岳托哭出来,姑姑守着你,你什么都不要怕,万事都有姑姑在,咱们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好吗?”东果的声音很温柔,两位嬷嬷也是一边哭着一边跟着劝,只是岳托阿哥依然没有反应,旁边的硕托阿哥又哭了起来。
东果轻叹一声给岳托整整衣服,见他紧紧的攥着拳头,抬起来要看他手里的东西时,岳托终于有了反应以极快的速度将手抽了回去,东果猝不及防的愣住了,苏嬷嬷赶忙解释:“东果格格不要见怪,那是我们大福晋的玉佩,去世前交给我们大阿哥的,我们大阿哥就一直攥在手里。”
东果点点头:“你们爷几时回来?”
“已经通知了,可人在哈达呢,再快也要有几日了。”
东果叹口气,对抱着硕托的嬷嬷挥挥手:“李嬷嬷,把硕托阿哥抱下去吧,他这么小能知道什么事啊,别在这折腾他了,身子本来就弱。”李嬷嬷如获大赦,感激的给东果行了礼,抱紧硕托就退了下去。
东果转头见岳托孤独的身影,泪又涌了出来,侧过身把岳托搂进怀里,看着棺材摇摇头,你就这么走了,这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虽然是嫡子,可嫡福晋都要换了,谁还会在意这样的嫡子啊,你争了半天,为了巩固那所谓的地位,硬是连着两年生了两个儿子,到最后熬干了身体,你的命都没了,谁来管你的两个儿子啊。
“姐姐已经到了。”
东果的思路被打断,抬眼见是褚英大福晋以及四妹、五妹,放开岳托由着他给她们回礼,自己站起身对三人淡淡的点点头。这三人穿的衣服也算素色了,可花纹也够显眼了,而且妆容一看就是精心打扮的,这都是来看热闹的,东果脑子里立刻就冒出这么一句,大宅院里男人们争的头破血流,女人们也是斗的伤痕累累。褚英和代善就被人各种比较,明着和气,暗着斗气的,他们的两位福晋自然也是互相较劲。褚英大福晋同样是连着两年生了两个儿子,在阿玛面前,褚英本就比代善受宠,眼前这位大福晋自然也是跟着高光起来。
“呦,这岳托阿哥怎么养的这般面黄肌瘦。硕托阿哥呢,怎么额娘的灵堂上都看不见他啊。”
褚英大福晋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语气里都感觉到她的得意。不错,她就是来看热闹的,代善这位大福晋本就是学她的样子生儿子固宠,自从代善的两位嫡子出生,四个孩子就被不同的人以不同角度来比较,代善比褚英长的漂亮,他的两位阿哥自然也比褚英的好看,而且最让她在意的是代善的两位阿哥身体都很健康,硕托虽然身体有些弱,精心养着终是没有问题,可自己的二阿哥国欢就不同了,简直是每天都在鬼门关边上溜达一圈。
然后人们就会指指点点她的不是,不该这般生孩子,害苦了孩子。此刻这个人们口中比自己命更好的女人终究还是害了自己,当然也害了孩子,没有娘的孩子是最苦的,尤其是这种大宅院里的,别看衣食无忧,有人伺候,没有地位的时候过的往往不如奴才。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从来不被代善在意的孩子会活成什么样子。
“国欢的身体怎么样?”东果所答非所问的冷冷道。
褚英大福晋被问的有些懵,看着东果好一会才说:“很好。”
东果点点头:“好好养着,多费心在这些事上,别的不要多管。”东果没等大弟妹再回话,转身又去搂着岳托了。
褚英大福晋有些恨,这个场合问起国欢是几个意思,是念他的好吗!同样是亲姑姑,她一直都觉得东果待岳托要比待她的杜度和国欢好很多。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厚此薄彼,不错,褚英是很霸道,与兄弟姐妹都不合群,可凭良心说褚英一直都待他这位大姐好的很,府里任谁都不能说一句东果的不是。可东果呢,却正眼都不看她们娘三,只知道照拂代善的儿子。
“岳托怎么不哭呢?”五格格的声音不大,只是给身边四姐说的。
“听说不爱哭的人心都硬,而且我听说他都三岁了,连话也不会说。”四格格说道。
“三岁都不会说话,又没了额娘,要命了,这日后可怎么生活啊。”五格格一脸的惋惜。
“谁说不是呢,二哥本来对他的孩子就不上心,大哥还知道带儿子去打猎,你几时见过二哥带儿子去过。”
“是啊,岳托这名字起的就不好,满语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阿玛让咱们学习说汉语了,这听起来也算像个名字。二哥也真是的,这可是嫡长子啊,都不在意。”
“日后娶了叶赫那位做嫡福晋,这孩子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嫡长子永远都是继福晋心里的刺,那人本来就不是好惹的主。”
“真的定了叶赫那位格格?”五格格一脸的惊讶。
“早就定了,要不是二嫂又有了硕托,这会都该娶进来做平妻了。你还不知道吗?”
“都说她是为了争宠,才两年生了两儿子,果然是这个意思。”五格格有些感慨,“如今命都没了,儿子也成人家的了。何苦呢!”
“本来就是大福晋,来个妾室也就罢了,却来个平妻,谁甘心啊。”
两位格格越说越起劲,内容已经丝毫不差的传到东果耳里,东果没好气的怼道:“没事就退出去,别在这挡着别人行礼。”
两人吓了一跳,赶忙退到一边。两位格格是东果异母妹妹,而且是庶出,这是家里的哥哥们都在哈达了,两人跑出来看看热闹,若是代善在场,谁敢这般议论他的嫡福晋,即使代善不在意,嫡出的地位也是不能小觑的。这个家族里从来都是嫡庶有别,而且是天壤之别。像代善这种有军功的嫡出兄长,地位就更高了,绝对是那些庶出的兄妹们敬而远之的。
当然庶出也有出头之处,就是你的兄弟足够争气,一身战功,他的姐妹也会有些地位的,不过这个家族里这样有战功的杰出的庶出阿哥也只有七阿哥阿巴泰,因为多年来的英勇善战也被努尔哈赤另眼相看。
所以东果格格就是众妹妹羡慕的对象,她本就是嫡长女身份,两个亲弟弟褚英和代善都是战功赫赫,备受阿玛努尔哈赤重用。因此一贯不争不抢、温柔的东果也会让众兄弟姐妹不敢靠近的,努尔哈赤又将东果嫁给了他的好兄弟栋鄂何何礼,那是努尔哈赤的肱骨之臣,两人已育有一子,名为栋鄂都类。这样的身份,别说是两位庶出的妹妹,就是褚英大福晋也不敢招惹的。
东果看见岳托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的都类,还比岳托大两个月的都类眼里都是稚气,每天就知道吃吃玩玩、哭哭闹闹。岳托的眼里却有一股子坚毅,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但那份坚毅又莫名的让她心安,也让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