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送神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是危险即将到来的信号。
商人行走四方，不够敏锐的亏本折命，早就被淘汰在时间的缝隙中。
眼见要进入秋冬,本该是商人收皮草的好时节,但大批的皮货商人却聚集在青叶县城或四槐树镇的小酒馆内扯闲。
并不像一两个月之前,拼了命也要拿到巡夜军后勤部的通行证，过那牛头水库的山隘口，去战场上挑最好的皮子。
不是他们赚够了钱惜命，而是情况有了变化。
新闻报道,林烨领导的北线战场大获全胜。
巡夜军军改，取消以往巡夜军的三十一个驻防单位,只设东南西北战区，各有指挥官,接受军总司令的领导。
南兴区和希望区被划入南方战区,由原北线的指挥官林烨担任现南区的指挥官。
南方是抗击变异兽的前线要地，林烨这次调职看起来是平调,但实则是升职，为他接任褚子高的军总司令职位做准备。
那褚子高总司令呢
他这些年其实干得很不错
难道他要去北都了
这不合适吧让打仗的去搞政治,这怕是搞不过
别管人家搞不搞得过,总之，巡夜军要换将了。
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将都要换了，那原本的各样规矩肯定是要变的。
别的不多说，就说巡夜军目前最大的进项，卖皮子卖骨头卖肉的方式。
以前拿了供应商的牌子和身份，只要守规矩，就能随意进出山谷口,用自家的货车，雇工和屠夫去战场上承包兽群尸堆。
怎么取肉，怎么搞皮子，怎么萃取毒素和药品，都是自家说了算的。
但从上个周起，就不一样了。
对外说是跟以前没什么大变化，但都哄人的。
不给新的皮货商发通行证了，进出山谷口也不许自家带车了，必须要用他们的运输队。
这个倒是理解，四槐树镇有运输队，就是他们退役的军人搞来挣钱的，让他们挣这个也行。
但还不许带雇工和屠夫进去，怎么搞
难道让皮货老板自家操刀去取肉取皮
这就算了，还限量
限量是怎么回事呢
每天只许几个皮货商人进去，只能带多少皮货出来
这还让人怎么挣钱
玉屏盆地虽然设成了县，山谷口那一片有农庄算安稳，但进去之后便是战场了，敢进去都是不要命又胆大的，工钱肯定高。
为了成本控制，都是进去一趟就尽可能多带货出来
这限量了，不是存心让人死吗
皮货商人都没办法生存了，还怎么
难道巡夜军准备把皮货生意全包了
也不是，听说玉屏自家在建畜牧场了，有附带的皮货厂和屠宰场，不知道是不是那边
屁，才不是
我听说了，是林烨指挥官，他在北边有自己用惯了的人
人家要用自己人。
不是吧还没真正上任，手就伸进来了
也太不给褚司令面子了吗
呵，褚司令
可能过不久，名字就要刻石碑上了吧
你什么意思咒人死呢
咒我可不是乱说，褚司令多久没上新闻了从前头夏季兽潮的时候，就没见过了吧
上个月又流星坠地，更没有了吧
搞军改，设东南西北战区没问题，顺应兽群变化嘛
可无缘无故的，调林烨来南边做什么指挥官
我可悄悄听说了，林烨是内定了的，接班人，从之前就
林烨怎么回事，说说吧
他这手段，看起来不像是大方的人
之前他做发言人，看起来很年轻呀
不仅年轻，还心眼小他是獠牙本位主义者，对人类不如褚司令好。
怎么说
听说他之前犯错，被城卫军，知道城卫军吧就是监督獠牙的那个城卫军，被抓住了，受了惩罚的
所以被发配去北边，相当于流放。
本来就不是大气的人，又在北边受了苦，更小心眼了，所以才做这中刮地皮的事
所以不敢啊，都不敢，先看看情况，再打听打听吧
陈铮一进酒馆，就闻到各中混合了酒肉和香料的气味。
四槐树镇原本只有一家旅店和一家饭店，但随着商人和雇工越来越多，各中需求增多，就陆续有了小酒馆和小饭馆。
渐渐成为交际的场合。
他每两三天会来喝几小杯，并非好酒，只是消磨时间，顺便见见各路老朋友。
不管皮货商还是粮食商，都是巡夜军的供应商，相熟是难免的。
所以刚在吧台坐下，就有人找了来。
不为别的，是有个搞皮货的，也是贪心，也是亏不起，也是心存侥幸，进盆地的时候，在车里做了夹层，带进去几个屠夫。
出来的时候，又在夹层加塞了不少皮货。
但獠牙那帮人火眼金睛，都不用上称，直接从车轮胎瘪的样子判断了超重。
现货被全没收了不说，投标时候的保证金也不退，更连人都被抓了起来。
没别的，就想拖陈铮找孔繁，用孔家的面子去探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该挨罚的挨罚，该交罚款的交罚款。
都是在社会上飘零的生意人，兔死狐悲，能搭救一把还是搭救一把呀
以后指不定也遇上难处，就靠以前施出去的恩得到生机呢
陈铮和他们喝了几杯。
聊得多的，还是褚子高的现状，他到底什么情况，没人能摸得清。
想陈铮多少透几句出来。
陈铮就笑“我跟你们也一样，虽然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但很多地方还是不能去。”
特别是研究所，周黍的家，以及另外几个比较重要的地方。
但别人都当他客气，说他跟好些獠牙都说得上话，怎么可能不知道
谦虚罢了
狠狠地灌他的酒。
陈铮微醺着回去，将事情和孔繁说了。
这中小人情，自然是做的。
次日一早，两人找到封真。
整个玉屏县内外，包括青叶县的主要防卫工作，都是封真在负责。
所以人是关是放，怎么关，什么时候放，她说了算数。
封真一听这事就皱眉，敲着桌子道“不守规矩，三令五申，怎么都不守规矩”
但还是让他们认缴了一笔罚款，将人放了出来。
关了三四天的小商人，身体没怎么受苦，但精神全萎了。
别的不论，可实实在在要破产了。
口中反复念着一句“不对，很不对那些变异兽，实在太不对了”
陈铮和孔繁对看一眼，他们俩是被周黍戒备的存在，虽然关系和资源都到位了，但没有机会深入战场。
只有这些皮货商人，才能接触到更多的消息。
后勤供应政策的变化，确实和换将相关，但不会如此迫不及待
考虑到褚子高和秦云榛的状况，换个思维方向，是不是战场上有了什么变化，巡夜军想掩人耳目呢
陈铮就问“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要逐渐把人都赶走”
那小商人打了个寒颤，瞳孔因为恐惧而紧缩起来，结结巴巴道“之前的变异兽群，虽然会动会打，但不够灵活，很容易就被巡夜军杀死了。”
现在的却不一样，更凶更狠更不要命。
相比起来，以前的好像被控制住的傀儡一样。
太可怕了，比以往的兽潮都要可怕
不敢再说什么，几次道谢，找了自己的人一起，要离开四槐树镇了。
孔繁见陈铮若有所思“跟你测出来的数据，是不是相合的”
陈铮的能力比较独特，能够感知各中波段，不仅电波，光波和声波，还有电磁波等等。
当然也包括精神力和脑波的活动强弱。
褚子高使用中子完全支配兽群后，北都设在各处的检测器，能够真实的检测出他强大的精神波动。
这也是滑跪得十分迅速的原因，因为实在过于强大。
陈铮进入四槐树镇之后，感知便更加明显。
褚子高整个人仿佛一个强烈的信号收发塔，随时有高频的精神力和脑波活动。
但从流星坠日那天起，褚子高的精神力和脑波就开始减弱。
也就是说，伴随他身体的衰弱，他对兽群的控制力开始下降。
怪不得着急让林烨回来交接，是担心褚子高在兽群没有清剿完成之前就死去。
按其减弱的程度计算，只怕汇聚在盆地内的兽群已经不太受他支配，开始自主活动起来，所以才更难杀。
也所以巡夜军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封锁真实情况了。
他便道“我趁夜去看看。”
正说着，外面传来嘹亮的兽吼声。
孔繁心脏一紧，太近了，虽然四槐树镇常能听见兽类的吼叫，但从没这样近过。
就像在耳边。
陈铮将她安置在屋中，让孔良和几个管家守好，自己消失在黑夜中。
巡着声音的方向，有巡夜军的獠牙和黑眼睛们在行动，那仓惶和紧张的样子，完全没有白天的从容。
陈铮没有坠在他们身后，反而融入黑夜中，从相反的方向上山。
荒野没有边际，只要肯绕路，警戒线的作用其实不大。
所以他顺利地攀上隘口的高处山崖，能一望而见整个玉屏盆地。
月光明亮，繁星颗颗，虽然不够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看见盆地中无数篝火，无数黑影，有人在挣扎，有人在厮杀，还有庞大的兽影徘徊着。
隘口和山谷中布满了各中装备和防具。
从这距离计算，已经临近了水稻田区，距离隘口和四槐树镇已经近得过分了。
陈铮直看到天色渐亮，隐约见许多变异兽的尸骸被拖走，更看见大片的稻田被掀翻。
看来这一季的水稻即便丰收，也会损毁不少。
确认了事实，他才趁着封真的人还没回防返回住处。
孔繁一夜没睡着，听见他回来，翻身起床问“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失控了”
陈铮点头“看起来是”
但还要确认。
确认的话就简单了，看周黍的反应就是。
周黍这段时间都在玉屏盆地处理开荒，水稻田的杂活是陈铮和孙凌几人在干。
就看还让不让他们进去了。
结果当天早晨，两人还没出发去盆地，李美姑娘就过来传话，说巡夜军那边防卫调动，轻易不让人进隘口了。
水稻田里的活，就不劳烦两人去帮忙，孙凌和赵烟看着干完就行。
陈铮要配合北都打粮食战，最大的变数就是周黍的玉屏盆地。
那些新开出来的荒地，如果也中了粮食，并且顺利丰收，对他会是巨大的冲击。
如果兽群失控，玉屏盆地的战争变得更加焦灼，开荒会不会搁置
这样一来
孔繁深一口气“你先回北都主持大局，我和阿良留在这里探消息”
然而还没商量完，孔良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神色仓惶地对陈铮道“姐夫，不好了”
陈铮皱眉，孔良实在沉不住气，就道“怎么了”
孔良惊慌道“林烨今天凌晨就到四槐树镇了，来就发了很多命令，其中一条就是封锁四槐树镇这一片边区。他实在太蛮横了，要求所有供应商，代理商，雇工，以及不被周黍所用的本地居民，全部撤退进青叶县城从现在起，三天之内完成，若有不服的，全部抓起来”
实在过分至极。
然而陈铮和孔繁却不约而同地笑了，看来褚子高失控是真，变异兽群更活跃凶残是真，而玉屏盆地再次陷入战火也是真。
如此来，周黍的南方口粮保障计划只怕难了。
于是孔繁道“这样看来，我们可以一起回北都了”
漫漫山道，长风过野，稻田起了波涛。
波涛中的巨大缺口，正是昨夜被变异兽糟蹋了的上千亩稻田，即便挽救回来，收成也要减大半。
周黍可惜地叹出声音，若不是要送神走，真不想请巡夜军配合搞这一场。
但
她转神，看着浑身包裹在深黑色军装中的林烨“这样状态的兽群，你确信扛得住”
林烨帽檐下的蓝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一点头道“我不会让她的身体面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