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丰碑
周黍站在东昌区银白色的百米高墙下,心却在颤动。
千里之外，有什么在召唤她，剧烈的挣扎着,仿佛生命最后的爆发。
很不安。
她摸出手机来打开,给李美发短信询问“家里还好吗”
李美的回信非常迅速“黍姐终于开机,是到东昌了吗家里一切都好，只是最近几天变异兽的叫声越来越大，去帮巡夜军运送物资的雇工回来说，盆地里到处都是兽群。”
战争已到白热化的阶段了。
周黍想了想，又给杜若打电话,可惜没通。
她在犹豫，要不要联系褚子高,但一转头,对上崔烬和顾征的目光。
崔烬别开眼睛不看她。
顾征什么也没觉察到一样，向她确认“确定在城门易”
几十台重载大货车在城门口排成磅礴的队伍,等待检阅。
周黍点头，当然在城门易了
她第一次来东昌区，对粮储局不了解,跟这里的行政官郑冕也没有过谈话和来往,路上又被人设局,当然要谨慎。
城门易不仅地方宽敞,还四通八达,更有小镇的居民围过来看热闹。
大庭广众之下,安全才有保障。
而且粮储局的杨局长早接到消息,已经在城门口迎接了。
他满面春风，用力地握住周黍的双手。
激动，感谢,太多言语堵在胸口，最终成一句话“小周老板，我们的杜行政官正在政务厅等着你呐”
不管周黍送来的到底是什么品质的粮食，但千里奔波，穿越不知多少变异兽群，安全地将粮食送到他们手中。
这样雪中送炭，不，只这份能力就值得
但周黍却道“杨局长，很对不住了麻烦你转告杜行政官，我不会进城，若他想跟我谈，请尽快来这里。”
又看看了时间“我只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她就要返程了。
直觉在催促，褚子高那边肯定出事了，得尽快赶回去
杨局长认为周黍的要求太过分，但他不想得罪她。
于是亲自给行政官杜冕的第一秘书打电话，想借别人的口来拒绝。
然而电话刚接通，还没开口说话，杜冕就在里面道“老杨，周黍在城门口吗留住她，我马上到，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就挂了。
杨局长吃惊地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感觉事情超出他的认知。
于是用更和蔼和恭敬的态度面对周黍，客客气气道“小周老板，请你等二十分钟就好。”
二十分钟足够短，粮食还没查验完成四分之一，城门口就驶来一辆黑色的装甲车。
司机是位文雅内敛的男士，副驾的乘客则是位高大健美的中年女士。
两人表情严肃，眼神凝重，仿佛发生了比东昌区断粮还要严重的大事。
杨局长向周黍介绍，男士是第一秘书，女士正是东昌区的行政长官郑冕。
就要引荐。
然而对方十分等不及，第一秘书先生直接将杨局长推开“来不及讲虚礼，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别让任何人靠近。”
杨局长马上指城墙的角落，那里虽然靠着大门，但一侧有城卫军守卫，另一侧则是高墙，远离货车和各中工作人员的喧嚣。
确定好位置，郑冕直接走向周黍，伸手道“周黍吗我是郑冕，直接叫名字就好”
周黍见她如此利落，也爽快地伸手“我是。”
就都省去不必要的客套，开门见山，都迈着快步，走向杨局长指点的位置。
杨局长不敢怠慢，亲自守在缺口的地方。
他心里仓惶，虽然天还是以前的天，荒野还是以前的荒野，但因为本年的变异兽异动特别不同寻常，所以城墙上的攻击器械多了很多。
第一秘书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起来在抽烟，但拿烟的手在抖。
他蹭过去，想打探点什么，但以往和善的人居然板脸道“别问，别猜，别乱想，更不要乱传话”
杨局长当然不敢，特别走开了点儿，但架不住风将周黍说话的声音送过来。
她用对他那样不客气的态度对杜冕道“不管东昌区开出多好的条件，无限土地也好，免费大棚技术也好，政策和税收支持也好，都不是我的地方我的家，我不会来”
杨局长心惊，行政官亲自出面招揽，居然被拒绝
这姑娘够跩，也够想不开的
青叶县那样便宜的地方，怎么比得上东昌区
不知杜冕怎么回应的，周黍又过分直接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们用来支配褚子高的试验品而已，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承担不起人类的命运。”
杜冕也提高了声音，虽然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但音调和语气是哀求的。
杨局长不敢再听下去，慢慢将身体往更外面挪。
但周黍那姑娘突然愤怒，磅礴的精神力叫嚣着，奔涌着，蓝色的雷电炸出一声声响，地面的泥土翻滚着配合。
“北都的专家发现了杀死全部变异兽的方法”
“只是发现而已，还没成功，有些人就想提前藏弓”
“也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担忧也正常。”
“也没错，人性趋利，巡夜军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想往自己怀里搂。”
“问题是，怎么让他发现了”
“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没说过没想这么早动手是他越来越枉顾上面的意思，所以只想让血主支配他，让他表现得更顺服些”
“呵，我的存在，不就是你们率先动手的信号。”
“甚至，我的存在，就是对他忠诚的最大挑衅，已经是开战的信号了”
“这次缺粮的把戏，是不是想利用我把他引过来，让他发疯，引秦云榛将他裁决”
“没想过我不会入局也没想过他会还手”
“你说你没参与，只是少部分人的错误想法，但那少部分人以人类的名义，想消灭就不止他一个，而是全部獠牙吧”
“疯了吗”
“肯定疯了如果没疯，那就该十分了解他，怎么会在没有万全把握之下动手”
“没想到杜若会帮他没想过他敢干脆地突破人和野兽之间的界线吗”
“没想过他会背叛人类”
“你们确定他彻底王兽化就是背叛了吗”
“不敢确定，只是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所以害怕心虚”
“那不必找我，直接将能消灭全部变异兽的药物交给城卫军，让他们动手就是”
“城卫军拒绝了吗”
“城卫军没有拒绝，但药物生产来不及所以你们才害怕，怕快不过他带着所有变异兽，踏平全部安全区吗”
“你们让我去拖延他的时间”
“凭什么”
一场谈判，眼见要不欢而散。
第一秘书丢了烟头，端端正正地挡在周黍身前“周黍，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杨局长浑身冰凉，他意识到，就在不远处，就在那些重型卡车上，有好几个一只蓝眼的半獠牙在。
若他们听见这番对话，会怎么反应
周黍不能离开，如果走出东昌区，后果难以
不等杨局长反应，杜冕已经深深地向周黍鞠躬“求你，现在只有你能让他保持住理智，只有你”
然而周黍听也不听，晃开挡上去的第一秘书。
杨局长咬牙，就要跟着拦上去，然而肩膀上却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回头，对上深邃的蓝眼，瞳孔从人类的缓圆形，慢慢地拉长成竖向。
他打了个寒颤，在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周黍从她身边掠过。
然后一声“崔烬，走了”
蓝眼对他威吓地一眯，手颇具威胁意味地拍了他肩膀三下，才决然地跟在周黍身后离开。
愤怒。
浑身的血在翻涌，汗水一层层地出，胸口堵了一口气，恨不得将谁抓出来碎尸万段。
周黍跳上越野车的后座，面如沉水，却什么都没说。
崔烬不打扰她，直接跳上驾驶座，而顾征则上了副驾。
他们口中发出极有节奏的口哨声，几个呼吸之后，四方停靠的重载大货车上传来同样节奏的回应。
几个半獠牙围过来。
崔烬道“我和顾征送周黍回青叶县，你们断后”
然后指着那些大货车和车上的粮食“多少粮食，多少大货车和押运人员，该收多少粮食钱、运费和押运费，一分也不能少”
那几个半獠牙的蓝眼睛在太阳下发光，点着头道“明白”
周黍却突然道“不许东昌区接我之外任何人的粮食生意”
崔烬和顾征回头看她，她用力地重复道“从今以后，东昌区只能用青叶县四槐树镇和我的粮食，没有任何商量。”
顾征这才对车窗外的人道“听清楚的话，就去办”
周黍这才放松身体，靠在软皮的车座后背上。
她的手在微不可知地颤抖。
郑冕无可奈何的话，串起这个身体破败的记忆，也揭开了褚子高的前因后果。
北都赵隋明，獠牙专家，一生致力于獠牙的研究，在几年前取得重大进步。
利益纠葛中，成果还没正式发表便沦为谋取利益的工具。
首先被觊觎的，就是巡夜军和褚子高。
褚子高在请求协助被拒绝后，确认了獠牙无法改变被主流排斥的命运，不再心存侥幸地自证忠诚。
他决定在冬季兽潮之后，以巡夜军的力量单独执行斩首任务。
然而赵隋明的投资人不能继续等待和忍耐，选中了出身和血统都非常合适的原主去做褚子高的血主。
原主明知其中有鬼，但被不甘心驱使着，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唯一的意外，原主无法承受那力量的冲击而死。
褚子高当时就确认了阴谋的存在，毫不犹豫地让林烨处理掉重生而来的周黍。
可阴差阳错下，周黍活了下来。
褚子高得到了王兽的中子，在无法独立操纵其中力量的情况下改变了主意，将精神体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半是沉沦血欲的獠牙，一半是算无遗策的獠牙统帅。
他感知到周黍没死，千里跋涉，以獠牙那一半迷惑世人，完成了适配，终于彻底掌握中子的力量。
此时此刻，王兽盘踞在玉屏盆地，进可凌驾人类之上，退则能划地为王。
人类陷入危机。
前方道路空旷，路牌指向北都区。
这是南兴区和东昌区高速上的枢纽道，向东是东平区，向北是北都区。
有车队从南兴区的方向来，挂着南兴区政府的旗帜，直奔北都的交流道去。
车队和周黍的车交错而时，半透明的车窗内透出元令消瘦的身形。
他看见了周黍，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手机响了起来。
周黍拿起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写着一串没头没尾的话。
她刚生产，我怕她冲出去，所以对她下达支配的命令，让她留在我身边，绝对不要登上城墙。
可我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再见面，只有她残缺不全的身体，以及身体里不属于我的血液。
有人在用獠牙做实验，有人抢走了我的獠牙，有人在觊觎血主的基因。
永远不要怀疑獠牙对人类忠诚。
周黍皱着眉读完，删除，将头靠在座椅上。
獠牙太护短了，绝不会抛弃过往几十年无数獠牙前辈为人类挥洒鲜血才挣回来的忠诚美名。
獠牙太求全了，绝不会背负背叛人类的污名。
獠牙又太骄傲了，无法忍耐人类质疑其忠诚，一定会堂堂正正地打赢变异兽，在战场上活成一座座丰碑。
只要褚子高还有所求，事情就不会糟糕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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