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连环计（四）
樊静亲自送秦云榛出良乡小镇,往南兴区去，述职并调集城卫军，以应对即将发生的变异兽异动。
人走后，他忍不住哼起小调。
秦云榛能为个女人跟獠牙统帅翻脸,几乎死了一次,又为个女人背弃自己的理想,何妨在这条道上走到黑呢
就像他自己,小时候也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为靠聪明才智,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胜过能力者。
然而事实告诉他,人类的偏见是永恒的,只要不符合对方的需求,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对方的看法。
所以樊静干脆地放弃了，不再为别人而活。
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不过，是留在良乡等好消息呢
还是去东昌区,迎接历尽艰辛护粮而来的美人
又或者去半道上欣赏秦云榛英雄救美的戏码
樊静给秦云榛喝的药很不错，不仅能治愈裁决力量对他身体的伤害，能一定程度上支配他,还能加强他和血主之间的感应。
毕竟裁决者也曾是獠牙的一类,很有些相似性。
若两人相遇，情不自禁地当场情动,而褚子高又因獠牙的独占本性追逐而来
岂不又能目睹二雄夺美
樊静还未做出决定，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号码，停了几秒钟才接，语气和缓道“赵老师,我这里一切都好。”
电话里的赵老师声音虽然有些衰老，但音调清晰，一字一句道“阿静，这是你我最后的机会。”
这次行动动用的力量太大太多，不是褚子高倒下，就是他们被问罪。
胜者为王，败者承担全部责任，否则过不去的。
樊静点头道“我知道。”
一个不被家族承认的私生子，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能豁出一切的决心。
好几年前，他还是个愤懑的少年，和母亲住在北都最破烂的安置街。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母亲将他打扮得整齐干净，送去陈家门上。
不为别的，就为见他那个生理上的父亲一面，然后拿少得可怜的生活费。
但这位姓陈的父亲，却是东平区的种植大户孔家某位小姐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也就是说，他是一段不道德关系的产物。
其实也无所谓，毕竟在灾变中，没有婚姻关系而生育子女的男男女女实在太多。
他大可像安置街里其它朋友一样，跟着父亲或者母亲生活，上公立的免费学校，穿慈善单位的免费衣服，领取街道按月发的救济粮。
但母亲不甘心，说既然有这样的父亲，就不能断了这门关系。
无论如何都要维持住，因为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机会。
委屈和侮辱算什么
当站上高位，手握权势，一切忍耐都是值得的。
所以樊静坚持着，从四五岁到十二三岁，每个月风雨无阻。
到后来，那位孔家小姐见他一面，意味深沉道“能持之以恒到这种程度，实在少见。”
樊静以为是夸奖，但孔家小姐却说“与其说是野心，不如说是无耻。但既然能无耻到无人能及的程度，指不定还真有些用处”
居然将他带入陈家，开始培养起来。
樊静得到就不想再失去，还想爬更高，就拼命展示自己有用。
他没有能力，不能在耕种和培育上有天赋，但有个还算聪明的脑子，于是很早开始学习财务。
得搞到很多很多的钱，让孔家或者陈家都离不开他。
然而他确实搞到很多钱，但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终其一生都只会是匍匐孔氏脚下见不得人的狗而已。
所以，在大学校际活动上听了一次獠牙专家赵隋明先生关于獠牙的现状以及未来发展的报告，便上心了。
他研究赵隋明的一切，家庭和学术背景，为人和研究方向。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毫不犹豫道“獠牙这种生物，为人类而生，当人类不再需要的时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立刻引起赵隋明的注意。
这是真正的，樊静自己抓住的机会。
所以挂电话后，樊静决定去半路上看好戏。
那场景，必定是大货车云集，绵延几公里的运输队伍，路的两侧则是成百上千的凶戾变异兽。
在血海和惊恐中，秦云榛带着城卫军的人从天而降，将周黍护在怀中。
褚子高感知到血主的危险，抛下激烈的战事而来，却因路远而姗姗来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仰被别人抱在怀中。
那瞬间的嫉妒和崩溃，将如巨山崩塌
樊静将后半生的自由和辉煌都押在这一注上，只是想想就笑出了声音。
他要亲眼看见獠牙王的溃败，也要周黍真切地意识到，纵然她支配了獠牙，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但周黍从来不按照别人的想法行动。
她拆开杜若送回来的地图，和崔烬研究了一天后，指着那些密布的兽群“都在等着咱们的粮车队伍过去吧”
特别是等着她去。
崔烬数着兽群数量，计算和兽群遭遇的时间，稍微有点皱眉。
她和顾征的战力不错，镇里招揽的巡夜军退役人员有二三十人，也能结成几个攻击小组。
如果跟当地驻点的巡夜军配合，勉强能过，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她盯着周黍问“你准备怎么做”
是直接往人家的口袋里面钻，还是想别的办法
周黍眉目不动，当然是想别的办法。
不过，对方既然这么在意她和她的粮车，又想方设法将褚子高也拉进来，自然就有了漏洞。
崔烬追问“什么漏洞”
那变异兽群的架势，只怕拖一个完整建制的巡夜军营来，再搭配一二十个獠牙前锋，才干得翻。
而且对方不是死物，不会干站着等人杀，其中必然还有变化和应对。
周黍却笑了，那些变异兽群若是没人控制的，还真难办，但若有人控制，反而好办了。
就道“东昌区的预付款不是到了么咱们先去县里银行办款”
两人收了地图，走出家门。
四槐树镇的两条主路上，排满了大货车和司机，崔烬的人正在点数和发地图。
老朱圈了一众农户，苦口婆心地劝说，跟东昌区做大生意，要做够十年，盯着眼前暂时的高价没用。
得跟着周黍这样的大老板，做长久的生意，发上几十年的大财。
所以就别在乎一时一会的得失。
再说了，报纸上吼兽潮吼得凶，但青叶县的谁不知道玉屏盆地里正在打
那边要打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兽潮都没了
兽潮一旦没了，到处的粮农都有出产，谁还愿意买青叶县不好的东西
所以别犹豫了，赶紧把仓里的破烂货都搜出来，改卖的卖了
金凤凰带头，开了自家大粮仓。
红薯和土豆不说，连金灿灿的玉米都贡献出来了。
张弛开着装载车，卸下来就装货车上去，一边有人称重点数，一边就给金凤凰现金结账。
不少人被这气氛搞得心动，都纷纷去算得失了。
见周黍和崔烬上车，就问“周老板去哪儿呢”
周黍指了指青叶县的方向“东昌那边的预付款到了，我去办款。”
货还没送到，钱就先打了一半过来。
那些人就又指着崔烬说“要不就卖吧，只有他们敢这个时候运货出去。这次不卖，没粮贩子敢出来买的。要粮食卖不出去压仓里了，再等下去，到夏收和秋收完，堆一起的粮食多得能压断了路，肯定不能有高价”
都意动起来。
车出四槐树镇。
周黍看着后视镜里热闹的场面，对崔烬道“你通知那些装了货的车，别在镇上停着。”
去县里粮储中心那个大广场，是巡夜军的地方，安全又更宽大，方便集合和安排统一出发。
车到了大广场，却不等着一起出发，而是凑够三车一组，换上外地五花八门的，伪装成外地车，每隔三个小时发一组车。
人的惯性思维，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结伴出行才安全。
对方集结变异兽群，肯定也是基于这思想。
但周黍既然明白了对方的操作，便反其道而行，不等一锅端，而是分散出发。
这样出发的好处是，一旦有一组遇险，后面的立刻停发，能减少损失。
只是前面几组的司机和押货人要找好，必须胆大又能力强，能稳得住场面。
但崔烬的人最不怕的就是风险，理所当然地担任了前锋的任务。
两人商量好，便不等跟东昌约定好的半月开始到货，而是收一批货，便大张旗鼓地安排车在粮储中心的广场聚集。
但避着外面人改头换面后，或趁着晨光未明，或等到暮光降临，无声无息地后门出发。
绕路，从其他县的高速路入口，踏上去东昌的高速路。
所以樊静掐着时间等在半道上，以为能等到大车队上路的消息，但左等右等，青叶县高速路入口始终没来消息。
荒野的野兽，虽然被气味吸引着，在不同的地方汇聚着。
可一旦没了食物，又没有继续停留的原因，就会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进。
一直守在路边观望和驱使兽群的人熬不住了，不停地问“车队什么时候来”
所以不能等下去了。
樊静亲自打电话去问“怎么可能没有大车队周黍要往东昌路送货，不可能不走”
不可能不走高速路
但话出口，他就知道自己思维定势了
人家走高速路，但不一定非要从青叶县的入口上高速呀
樊静咬牙，重新联络南兴区收费站。
这边的信息倒是多，回道“这几天大车队没有，但从七八天前起，小车队确实没断过。”
樊静不可置信“小车队怎么敢”
那边笑道“都知道东昌缺粮，虽然很多人不敢上路，但架不住人家给的价格高。所以不断有其它区的小车队，两三辆的，隔几个小时就有一队”
然后赞叹道“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不要命，还是该夸他们有奉献精神。”
但疑惑道“就那么点粮食，能撑什么事”
樊静挂了电话，可撑大事了
他立刻联络下属，恶狠狠地问“确信没看见车队”
下面人摇头，确实没有。
但樊静却阴森森地问“是没看见车队，还是没看见大车队”
其中差别可大了去
下面人意识到什么了，虚着气道“隔几个小时就有三四辆大货车过，但很零散，而且挂的都不是南兴区的车牌”
一看就是落单的车，或者附近奔命的车，所以就没在意。
樊静却冷笑道“一群蠢货让你们无论什么情况都及时汇报，结果漏了这样大事，还自以为是地辩解”
隔几个小时就三四辆车过去，一天能过十二三辆，七八天就是好几十辆，默默运过去的粮食就是几千吨
虽不能彻底解决东昌的粮荒，但起码能安定人心了。
但下面人却怯弱地问“现又来了三辆，要不要让兽群去拦”
樊静想砸电话
已经过去的车，追不回来了
现在拦的话，只拦得住三车，后面的更多车不会过来；
可不拦的话，周黍就敢继续这样小股小股地挑衅他的情绪。
他跟赵老师耗费心血，不只是为了周黍的三车货而已
正呕血的时候，下面人又惊惶道“不好了，城卫军向着兽群的方向来，我必须要撤了”
周黍周黍
这女人当真是他的克星
原本抱着留她一命，日后继续合作的想法，可既然如此，就别怪他狠心了。
樊静又打了两个电话，得知周黍本人依然在四槐树镇，明天才会跟车队出发。
便对下面人道“别管兽群了，也别再释放对变异兽的诱导剂，换成备用的对人的长效诱导剂。”
幸好赵老师有预判，给了专门针对血主的长效诱导剂。
只要释放在高速路两车，周黍坐车路过，不管什么时间，也不管吸入多少，必然会发疯。
到时候碰上跟兽群缠斗的秦云榛，同样的效果
然而几天前，周黍本人在青叶县办好款后，根本没回四槐树镇。
而是让崔烬找了个跟她身材相似的女性，穿她的衣服，装扮成她的模样，被邱山带着一起回四槐树镇。
她自己则和顾征雇了一辆越野车，出青叶县，从乡镇的泥巴土路出发，一路迂回着绕路，千里迢迢地奔东昌区而去。
樊静大发雷霆的时候，她和顾征已经依靠地图的指引，绕过诸多兽群，抵达了东昌区郊野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山谷。
在褚子高的地图上，这山谷原本战备使用，没有分配给任何农户，附近也无人出入，荒废了很多年。
但有一大片平地用于停车，也有几个巨大的山洞。
让风水土的能力者收拾空出来，可做暂时存放货车和粮食的好地方。
车和粮在山洞里安好无事，司机和押运的人则休息生活。
周黍和顾征到的时候，大伙儿正架着篝火烤肉。
一个和崔烬相仿的半獠牙，坐在火堆前吹牛“我第一队出发，还是坐的头车，眼睁睁闻着几千米之外变异兽的臭味，可它们就是不敢冲上路来咬我”
另一个跟他一样退役的人玩笑道“要不是被拉着，他肯定就冲出去”
半獠牙抓着头发笑“应激反应，当兵当久了的应激反应，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是送粮食”
周黍听得笑，对顾征道“联系东昌区的杨局长”
环视满脸兴奋的大家“就说请立即打开东昌区的城门，咱们的粮食安全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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