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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赌气 “可是谢沉沉,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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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本就是出了名的夏热冬寒之地,纵然不过初秋夜,已有几分钻入骨髓的寒意。

    沉沉毫无防备间被人推入浴桶中,待到脑袋钻出水面,只觉遍体生寒,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双手环抱前胸,她仰头望向眼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少年——

    他本就生得极美。从前如此,如今亦如是。

    凤眼薄唇,鼻若琼瑶,秀致之外,又兼有坚冰难融、不可逼视的傲然之气。

    这样一张脸,倘若生在女子的脸上,想必是个当祸国妖姬倾世美人的料子。她想。

    只可惜,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且——是个毫不珍惜自己“美貌”,也鲜少因此得到他人多少宽待的男子。

    沉沉看着眼前神情泠然的少年。

    不知觉间,竟也有些晃神:忽想起那日朝华宫外,他脸上血色模糊、皮肉翻卷的模样,整张脸被金丝划开,连嘴唇上也破开一道骇人的裂口。

    可此时此刻,饶是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竟也找不出他脸上丁点划痕或伤疤了。

    好似那一日的事从未发生一般。

    但,又怎么能像从未发生一般?

    “阿——”她张了张嘴。

    再亲昵温柔不过的两个字却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最后,亦只能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飘忽的一声:“……魏弃,你醒了。”她说。

    随着这一声落地,殿中静得落针可闻,再无别的声音。

    少年长睫低敛,本就薄如刀削的唇,此刻更显得细薄一线。

    他忽的伸出手来,手指钳住她因寒冷而不住簌簌发抖的颊肉。稍一用力,沉沉便不得不随他手指起落而轻抬起下巴,水珠从湿透的发梢滴落,沿着颌角一路而下,坠在他的手背。

    好似一滴冰冷的泪。

    他说:“谢沉沉,你叫我什么?”

    “……”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叫我?”

    他的声音原是极动听的。

    如敲冰戛玉一般,每一个字都绝不含混,清润悦耳。

    此刻,却嘶哑而模糊,仿佛极力地压抑着什么,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脸庞。

    迟缓,而用力。

    证据便是她脸颊上顷刻浮现出的两道红印。

    沉沉从未具象地感受过何谓铺天盖地的杀意,但眼下,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想挣脱却无法动弹的僵硬告诉她,这或许便是他想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杀她于掌下的意思。

    魏弃想杀了她。

    她的直觉无比强烈,强烈到令她脑海中不住地想起从前那个昏暗无色的晚上,卡在自己的脖颈间,不断收紧力气的双手——他曾经也想过杀她。

    只是那时的杀,纯粹出于杀人的本能与欲/望,而眼下的杀意,却是出于他清醒下的决定。

    他认定了她的背叛。

    就像那日朝华宫外,他狠狠落于她颈侧的“獠牙”。

    那道牙印,她足足养到现在仍未消去,还留着淡淡的两排红印——可见当时他的用力之狠。

    可见他的恨意之深。

    “殿下,”沉沉忽的轻声道,“所以,你来,是为了取我性命的吗?”

    她抬起一双清棱棱的鹿眼。

    那里头,是一片清澈见底的寒凉。

    “因为我那日不愿随你一起赴死,逼你娶赵女,所以,”她说,“你醒来后见我的第一面,就要杀了我,是吗?”

    若是换了从前,她一定已经狼狈地落下泪来。

    可她这一次没有哭,甚至抱紧双臂,强忍住了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仰高脖颈,直直看向他眼底。

    不闪不避。

    分明他在上,她在下,却仿佛是她在俯视着他一般。

    她说:“殿下,若是你真的能下手,现在便掐断我的脖子吧。”

    而后,竟当真抬起一双湿淋淋的手,按住他的手腕。

    几乎半强迫式的,她将他的手挪到了自己颈边,两手一左一右,紧紧覆住了他的手。

    “殿下醒来已有月余,如今才来见我,想必,这三十余日的时间,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

    “殿下下手一定要快,给我一个痛快,”她说,“看在我与殿下昔日情分的面子上,殿下莫要让我走得太痛苦。”

    掌下的手指忽的痉挛了下。

    可她仍然面不改色地——用力按住了他试图抽离的动作。

    眼底莹莹泪光,却始终没有滴落。她只是盯着他,好似这一生最后一眼般,死死地盯着他。

    “殿下为何不动手?”

    她问他:“难道还要给奴婢第二次‘背叛’您的机会么?可,若然有下次……”

    “若然有下次,在自由和殿下的性命之间,奴婢仍是选后者;若然有下次,在名分与殿下的性命之间,奴婢,依然是选后者,殿下还不满意么?非要我选前者,然后和殿下同死一处,才能证明我心昭昭,天地可鉴?”

    天知道这些话,放在平日里,是打破她的脑袋也绝不可能掏出来的。

    但这一刻,说不上是这段时日养大的胆量,又或是怒火作祟——

    是了。

    怒火。

    她心口烧着一团火,直烧得五脏六腑俱焚,轻易不能浇熄,仿佛要把她眼底那片清凉寒意都灼烧成烈焰一般。

    她气恨他,气恨他竟仍然还觉得那一日她的选择是背叛,气恨他眼也不眨地杀人,气恨他用这种方式“伤人伤己”。所以,纵然说出这些话何尝不是在剐她自己的心,她依然说出了口。

    “三十余日,殿下在做什么?在杀人泄恨吗?”她说,“杀光了外面的人,所以如今,终于轮到奴婢了?”

    魏弃额角青筋跳了两下,下颌因咬牙切齿的动作而微微颤抖。

    他试图抽出压在她颈边的右手,却又一次被她“捉”住。

    沉沉的声音大起来:“掐死我呀!”

    魏弃:“……”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竟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了:“或者我拿把刀来好了!殿下要杀要剐,我半个字都不吭!”

    ——已经吭了很多了。

    魏弃默然。

    若说他原本掐在她颊肉上的手指,尚且还有几分赌气的意思,如今抵在她颈边的手,便是活生生的一段棉花了。

    压根是被她“挟持”着变成现在这般动作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片刻。

    沉沉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话,忽又“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身来。

    顾不上浑身湿透、背后甚至还松垮垮地“清凉”着。她玉色的背脊大半露在外头。轻纱之下,是一览无余的春光。她尚在气头上,见他不“配合”,竟是霍地甩开他手,一只脚踏出浴桶——当真是要去给他找刀了。

    “回来。”魏弃拽着她腰间那系带。

    可沉沉哪里答应,拽了半天没拽过他,索性直接就要脱衣裳:

    反正两人之间还有哪里没看过?

    他都要杀她了,她还跟他知羞做什么?

    谁都没看过她这么生气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起气来是一头犟牛,但总之,气都气了,哪里又半路收回来的道理?

    沉沉双手就着那系带往下一拉,眼见得整件衣裳已然褪到肩头以下,露出半片浅粉肚/兜。

    腰间却蓦地横出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她被带得往后趔趄几步,待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浴桶边沿。

    魏弃竟是把她举起、“搁”在了这前后不着地的“高处”了。

    沉沉一张小脸紧绷着,不服气地瞪着他。

    魏弃的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变成锅底一般的黑。

    “放我下去。”

    “不放。”

    “殿下倘若还惦记和奴婢昔日的几分情分……”

    “闭嘴。”

    魏弃咬牙道:“谁让你这么自称的?”

    “你。”

    “谁说你是奴婢的?”

    “你。”

    沉沉的声音脆生生,竟是有一句回一句地同他呛起声来:“反正奴婢命若草芥,有用的时候,便是心肝宝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手里怕化了,没用的时候,就是陪葬的物件,殿下要我生就生,要我死便死,倘若没死成,还要被怪罪,还得回来杀一番泄恨,再然后……阿、阿嚏!”

    “……”

    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打乱了兴师问罪的气氛。

    沉沉努力想忍住,可身上这衣裳穿了等于没穿,又浸了水,带着寒气直往骨头里窜。

    稍一放松下来,她这喷嚏简直便跟安了什么机关在身上似的打个不停,于是原本铁青的小脸渐渐涨红,她手捂着嘴,“阿嚏”、“阿嚏”打个不停。

    魏弃看在眼里,眉心渐渐皱起。

    于是,下一秒,原本还挂在她身上的那浅绿轻纱便带着水渍重重落地,在浴桶边留下一道湿痕。

    他一语不发,三下五除二,便把她身上衣裳褪了个干净,随手抄过挂在屏风上的布巾,从肩膀一路擦到腿心,动作却忽的微顿,又抬首看了她一眼。

    沉沉还在“阿嚏”个不停。

    见他抬头,瞬间回以一个“恶狠狠”的眼刀。

    只可惜,饶是用力瞪了,用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传达”出来,没几分凶相,倒显得——可怜见的。

    魏弃除下身上外衣,将她包了一圈、打横抱起,走向内殿卧榻。

    而沉沉“落地”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床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个大粽子。

    魏弃站在床边,仍是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只不过这一次,这眼神中少了几分审度,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暴躁。

    暴躁——

    他回过身去,找了条干净布巾,在她强烈地挣扎下给她擦干了头发。

    外头两个丫头早已经被他打晕,没人煮姜水,他便“逼”她喝了两大杯热茶。

    沉沉拧着眉头喝完茶,显然还没消气,一个打滚便缩到床里侧去。

    她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合眼之前,还不忘冲人抛下一句:“殿下若是要杀,趁奴婢睡着时也是可以的,想来,这样是最不痛苦的法子了,奴婢先谢过殿下大恩。”

    魏弃:“……”

    被子全被她“独占”,她蜷缩成一团,床榻里侧便隆起一座小山。

    他站在床边看了好半晌。

    末了,弹指灭了烛火,却还是闷声不吭的——这是真正的闷声不吭,在她身旁和衣而卧。

    眼神直盯着头顶再熟悉不过的床帐,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忽听见近在身侧、熹微的两下抽泣声。

    黑夜之中,身旁的那座“小山”,似也随着这哭声起伏两下,又强压下去。

    他看在眼中,眼底波澜隐现。

    却终是收了话音,闭口不言。

    一夜到天明。

    待到沉沉顶着两只核桃眼醒来,旁边早已一片冷冰。

    仿佛从没人来过一般。

    地上的狼藉早已清理干净,昨夜湿透的纱裙,此刻亦完好无损地挂在屏风上晾干,若非自己的喉咙还嘶哑着、想是昨夜着了急喊破喉咙,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只是……太想念他,整日担惊受怕,不知他如今究竟是何景况、为何不来见她,所以,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沉沉脸上神色时喜时悲,裹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杏雨揉着脖子,一脸惊恐地跑进殿中来。

    环顾四下一圈,稍微松了口气,又看向她明显没睡好的双眼。

    “这、姑娘,这是怎么了?”杏雨的下巴几乎落在地上,“我、我和梨云昨夜本在外头候着,谁知竟……昏睡过去了?我们在外头睡了一夜,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怎的眼睛肿成这样?”

    “……”

    沉沉说:“做了个噩梦。”

    杏雨闻言,倒是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毕竟,她来宫里伺候这些天,沉沉几乎每隔几日便要被噩梦吓醒一次,她和梨云都已习惯了。

    揉揉酸痛的脖子,她当下走近,准备伺候自家这位难得早起的主子起床更衣。

    “等、等等。”沉沉却下意识裹紧了被子。

    眼神落在那条绿色纱裙上,脑海中瞬间浮现诸多荒唐回忆。

    她脸上涨红,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光洁的小手、指向屏风:“那条裙子,我穿着不合适,”她说,“给我换一条吧。”

    “……诶?”

    “还有我身上的小衣,”沉沉脑袋低着,声若蚊蝇,“也,再给我拿一件来。我自己换。”

    沉沉从小是个好脾气的孩子,长大了也没见什么变化——对于这一点,包括她本人在内的许多人,几乎都深信不疑。

    于是乎,待到她察觉出自己的脾气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甚至,隐隐有些睚眦必报的迹象时,反而是她自己先吓了一跳。

    可,道歉还是不可能道歉的。她想。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上魏弃的“刺头”劲,尚且是因她被他昨夜看自己的眼神吓出的应激反应,那么后来的气愤和兴师问罪,则多多少少有作真的、难以轻易纾解的责怪之意在里头。

    战场上杀人,是不得已为之;

    因病而杀人,杀的是死囚,她也可以安慰自己那是某种意义上的两全之策;

    哪怕是那些暗卫,你死我活的拼杀之间取人性命,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

    可是。

    她渐渐地发现了,杀人这件事,对于魏弃来说,还是太“轻”了。

    轻得如鸿毛一般,随意便可采撷。

    难道上天予他凡夫难敌的能力,便是用来肆意杀戮的么?人之一生中,用以解决问题的法子,若是只剩下杀人一项,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她察觉出这中间的缺处,却不知道怎么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这或许是不对的。

    因此,脾气也好,赌气也罢。

    说到底,只因他们中间,如今,已然横亘了一道这样轻易无法跨越的坎。

    沉沉尚且没想到如何解决这道坎——她并没发现,自己从始至终,想的只是怎么解决这道坎,而非离开这个人。但很显然,魏弃则是索性当作没有这道坎。

    证据是,他很快又来了。

    杏雨梨云每天揉着脖子愁眉苦脸,私底下窃窃私语,说近来觉多得有些异常,沉沉悄摸瞄了眼两个小姑娘颈后的青紫,脸上阴云密布。

    当日,她便给两人指了个去处:“这样罢,杏雨,梨云,你们不必睡在主殿外头那耳房里了,”沉沉说,“我不怎么起夜,夜里动静也小,那床你们睡得不舒服,八成是落枕了。我觉得,偏殿就挺好的。”

    宫女们睡在耳房,是为了时刻伺候主子,便是夜深时也不例外。

    像沉沉与魏弃从前那般一个睡主殿,一个睡偏殿,是想都不敢想的。果然,杏雨梨云以为沉沉要把她们赶走,吓得当场就跪。

    沉沉只好一手一个把人扶起来,软言安慰了许久,又说自己从前就住在偏殿,一点没耽误干活,好说歹说,说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终于把两人劝去“搬家”。

    也算……保住了眼前这两个丫头的后脖颈。

    但,对当天夜里如旧“归家”来的魏弃,她就没有这样的好脸色了。

    除了第一日来时,他的身上是一件素色无垢的白衫,后来的每一日,几乎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或大或小,有一日,干脆就是一块无法忽视的血花开在心口——也只有这一次,把沉沉吓得当场把他衣服剥了。结果他胸口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伤痕?

    全都是别人的血。

    沉沉明白过来这一点,从此更憋着一股气。

    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她正同谢肥肥在殿中滚纸团玩,鼻尖忽嗅得一股扑鼻的血腥气,扭头看去,正见一身血衣的魏弃越窗而入。

    那衣衫简直像是被血浸透了,丢进洗衣盆里,顷刻间便能把一盆清水染成血红。她眉头紧拧,抿唇不语。

    魏弃便也没说什么。

    倒是谢肥肥躲在自家小主人身后,可怜巴巴地“喵呜”了两声,一副又好奇又怂的小模样。沉沉拎起它的后脖颈皮,把它“送”出了殿外。

    一副“夫妻扯皮,小孩回避”的架势。

    再回头时,魏弃已然把那身血衣脱下,露出里头稍干净的素色中衣。

    沉沉见他动作麻利地脱衣,将脏衣扔进她早备下的洗衣盆中浸泡,对一盆血水视而不见,又坐在四仙桌上,伸手向她“无意”留下没吃完的晚膳——驾轻就熟到这地步,惹得她心口又是一阵无名鬼火。

    “殿下这是把朝华宫当作,旅舍了?”

    魏弃低头吃饭,不吭声。

    沉沉索性坐到他面前,僵着小脸、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殿下把朝华宫,当成什么了?”

    魏弃依旧不说话。

    他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习惯沉默。

    从前他会刻木,看书,如今则是沉默地坐在有她的地方思考——吃饭。

    这是他一天中仅剩不多能够感觉到平和的时刻。

    而沉沉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或者说,这问题本也不是她真正想问他的话。

    她盯着魏弃渐渐见底的饭碗看了一会儿,忽的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魏弃,”她低声说,“我不喜欢你杀人。我真的,不喜欢你杀人。”

    “……”

    “不喜欢你为了杀人而杀人,不喜欢你每天穿着带血的衣裳……我不知道,那些血是谁的血,但是我知道,你每穿着这些衣服一日,就意味着今天又有人死在了你的刀下——如果,我是说,假如以后,所有人都只是因为你能轻易杀死他而惧怕你,因此而不得不听从你,那你……”

    纵然把这条路走到尽头,又能得到什么呢?

    沉沉看着魏弃面无表情地吃下那块带刺的鱼肉,将那鱼刺嚼碎,吞咽。

    那一刻,她想了许久的话,打了很久很久的腹稿,忽然间,就全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说“不”,却无法告诉他除了这条路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路走。

    而她与他,已然隐隐行走在两条注定分岔的路上。她想陪他走下去,同时却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最终因胆怯而却步,无法陪他走到最后。

    这便是她一直“生气”却无法疏解的根本原因。

    她不知道魏弃听进去了多少,也不知道魏弃能不能明白这种奇怪的感受。

    久久沉默过后,她起身走向那染作血水的洗衣盆。蹲下身,正准备搓洗两下。

    “谢沉沉。”

    魏弃却突然叫住了她。

    “那些暗卫,”他说,“他们从温臣那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必须抢在……之前,杀了他们。否则,会留下永远拿捏在旁人手中的把柄。”

    “至于其他的人,他们……死有余辜。若他们活着,日后定风城将永无宁日,我要除去这些……麻烦。”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几乎每说几个字,便要停顿一下。

    “旁人怎么说我,怎样看我,与我何干?”魏弃说,“他们心甘情愿也好,心不甘情不愿也罢,若能为我所用,便相安无事,若道不同,本就是生死仇敌,我不杀他,他便杀我,这……就是我要行之路。走到今天,我已无可退。可是……”

    可是?

    沉沉回过头去。

    魏弃与她四目相对。

    嘴边一丝血线蜿蜒而落,以他胸口为圆心,那件素白的中衣上,亦渐渐沤出醒目的暗红颜色。

    那一刻。

    她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看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眼前的一盆血水。

    他说:“可是,你不能。”

    他没有说不能如何,不能做什么。

    只是在一声幽然的叹息过后,轻声道:“谢沉沉,你不能。”:,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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