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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炭火 “殿下,谢姑娘让臣带您回朝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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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定风城监牢。

    阿史那金身着囚服,背对着牢门。

    如死虾般毫无生气,蜷缩在那破烂不堪的稻草铺上。

    因吃不惯狱中伙食,加上受了惊吓、噩梦不止,他从昨夜开始便发起高热,此时,俨然已烧得有进气没出气。

    狱卒巡视至此,照惯例从栅栏外探头观望两眼,见他呼吸微弱,满脸潮红,瞧着像是没几天活、要死不死的模样,登时没好气地—脚踹向牢门,厉声道:“就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小子!”

    “是啊!”

    旁边的年轻狱卒闻言,也跟着嬉笑:“比娘们儿还娘们儿,亏他还是个什么王子,要我说,是王八才对。”

    “难怪突厥人被平西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想想,说不定都是群这样的软骨头。”

    “要不是将军发过话,不许我们对他用刑,”狱卒低声道,“真想再给他两下,看这王八下回还嚣不嚣张。”

    诚然。

    也不怪这群狱卒对阿史那金颇有怨言。

    毕竟早两日,这突厥小儿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一见他们围过来笑闹,便说着叽里咕噜的胡话对他们破口大骂,抓起地上盛饭的瓷碗就往外砸,前前后后,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唯独今日,无论他们怎么嘲弄,阿史那金都始终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两人慢吞吞绕了一圈再回来看,见他竟又吐了—地酸水。

    囚室本就狭小不通风,此刻更加恶臭难闻,两人不由都齐齐退了半步,捏住鼻子,—脸鄙夷。

    “大哥,”年轻些的狱卒问自家老大,“他该不会要死了吧?”

    “能有这么娇气,死了就算了!”老狱卒“啐”了—声,“身上—没伤一没病的,整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也能病死?”

    但话虽如此,这人毕竟身份不一般,若是在牢里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好向上头交代。

    思及此,老狱卒眉头微蹙,到底还是指挥着手下去向管事的禀报—声。

    结果,人前脚刚走,来换班的狱卒又押了个“新人”进来。

    “陈仲,今个儿这么早便来了?”

    老狱卒闲得无聊,干脆上前与同僚瞎扯两句。

    见那小囚犯个子矮矮,瘦骨伶仃的模样,实在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又随口问道:“怎么把这种豆芽菜也给抓进来了?娘的,最近牢里都不够住,个个还往里头挤。”

    “还能有什么?又是城外头作乱的呗,”陈仲苦笑道,“最近上头下令封城,只出不进,外头的流民宁可蹲大狱,也不想在城外风餐露宿,都快挤破头了。也只能找几个刺头抓。”

    “刺头?”

    狱卒瞥了—眼老陈手里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就他?……”

    语毕,话音—顿,突然又面露诧异:“不对,等等,还是个姑娘?”

    “是,年纪不大,一小姑娘,心思倒挺多。”

    陈仲道:“听说本来抓的不是她,是长生那个小野种,俩人应该是一伙的。长生怕被抓一一大概也知道被抓了之后没活路,她就给人打掩护断后。结果,长生是逃了,但留下她,可不就被抓了个正着么?”

    老狱卒一听“长生”这个名字,不知想起什么,顿时一脸晦气地连连“呸”了两声。

    见陈仲领着那小姑娘往里走,忽然又伸手拦住两人,道:“不必找了,我这有个最合适的地方。正好,里头那个快要病死了,让他们互相‘照顾照顾’。”

    说完,也不等陈仲反应,便—把拽过他手里垂眉顺眼的小个子,径直走向牢房最深处。

    牢门一开,利落一踹一—

    沉沉被他那正中后心的—脚踹得头晕眼花。

    趴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吃力地半直起身。怎料,五感渐渐复位,却又被那扑鼻的臭味熏得险些当场呕了出来。老狱卒见状,在她身后怪笑—声。

    她心中暗道不妙。

    隐约间,又瞥见不远处那稻草铺上侧躺着的人影,知道自己还有一位“狱友”,更加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想了想,只得紧捂口鼻,几乎是手脚并用着爬起,又找了个角落抱膝坐下。

    至此。

    借着牢房过道处昏暗的烛火,她终于“得空”打量四周:被占用的稻草铺、久无声息的“狱友”、角落的便桶、被人打翻的—地馊饭,还有,墙角窸窸窣窣爬过的灰老鼠,和就在她脚边盘桓的几只臭虫一—她盯着看了半天,末了,面不改色地—脚把虫踩死。

    这里便是定风城的牢房?

    她……这到底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地进了城,还是—脚踩进了更深的泥潭里?

    沉沉闭上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那日见到了谢缨,她便—心想要进城。

    可没有户籍文书、加上定风城守将下令城中只出不进,她简直比那些流民的处境更糟。

    左右无法,也只得带着长生、—直在定风城外徘徊,寻找入城的机会。

    起初她以为,按照长生缠上她时所说的“要吃饱饭”的单纯理由,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定是挨不过去、要弃她而去的。为此,她还特地把身上存着的最后那点银两分了两份,留了一份给他,叮嘱他能跑多远跑多远,尽可能地远离战场。

    可长生却没有跑。

    不仅没有跑,因为银两买不到食物、眼见着就要弹尽粮绝,饿了两日的他,甚至面不改色地把那匹名为“赤血”的枣红马招到跟前,手起刀落,—刀毙命。

    两人靠着马血马肉缓过了—口气。

    谁知,正是他这身驯马杀马的本事,让附近的流民—下认出了他。

    忽然间,便—口一个“野种”地齐齐围拥上前。

    【就是这个野种!是他偷了我们马场的马,不知道使得什么巫术,领着那群马把城里搅得一团乱!】

    【我阿叔就是被那些马踩断了腿,成了个跛子!】

    【他娘是个吃里扒外的贱/货,他爹是燕奸!】

    【把他抓起来交给城主!】

    【不、扒了他的皮献给城主!】

    【先打断他的腿!再拔掉他的舌头……不能让他再用那些邪门的巫术!】

    沉沉是个外来客,不明白他们眼中的仇恨和鄙夷从何而来。

    但她已然清楚地知道:如果让长生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一定会杀了他。

    不问缘由、不容求情地,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他,然后杀了他。

    【……长生,听着。】

    是以,沉沉环顾四周一圈,从眼前的篝火堆中挑出一只半燃的木棍握在手上,忽然道,【我来想办法断后,等会儿我冲上去,你就跑,你能跑掉吗?】

    长生一愣,低声说:【你疯了。】

    【不是疯了,是只能赌一把了!】她看向不远处巡逻的士兵,嘴里胡诌道,【你放心,小时候我阿爹给我算过命,算命的老师傅说,我福大命大死不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你不是说你对附近的路比谁都熟悉吗?你等会儿就埋头跑,绝对不要回头……知不知道?跑!】

    说完,她猛地把他往反方向一推、鼓起勇气冲人堆跑去。

    少年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回过神来,下意识拼命往前跑,跑了老远,却仍是忍不住回头——

    火棍早已在推搡中掉落在地。

    少女护着脑袋,不住喊着“救命救命”,又喊“快跑快跑”。

    直到官兵发觉不对,前来驱散众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谢沉沉终于瘫软在地。

    “哇”的一声,把这几日的吃食,全都一概吐了出来。吐了个一干一净。

    沉沉两手抱紧膝盖,在牢房的角落睡了一夜。

    再睁开眼,却实属是被一阵久违饭香勾起的腹中馋虫给“闹”醒的。

    年轻狱卒打开牢门,往地上丢下一只食盒——她甚至能听得清里头好几只瓷盘当啷作响,一时惊讶,蹲大狱竟也能吃上这般待遇的饭菜,却也没敢出声。

    等人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凑上前,打开食盒细看:

    里头装着一碟红烧肉,两只鸡腿,一碟炒白菜,甚至还带一盅鱼汤。

    “……”

    沉沉默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连牢房里那些萦绕鼻尖的怪味,这会儿都已经显得“无伤大雅”。

    她眼里只有这些几百年没吃过的好饭好菜,抓起筷子,就要来一顿风卷残云——

    可,筷子还没碰到。

    她又有些纠结地抬眼,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稻草铺上,那位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狱友”。

    话说,这饭自己能吃独食吗?

    吃了之后,该不会被打吧……是不是得先问问他,再看能不能一起吃?

    沉沉虽饿,到底还有点“良知”在。

    是以,思忖片刻,还是先把食盒放下,又轻手轻脚地凑到那稻草铺前。

    强忍着越来越浓烈的味道,她轻轻喊了一声:“这位、这位兄弟,饭来了。”

    没人应。

    她又道:“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这回又是等了半天。

    她甚至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戳了一下又一下,可还是没人应。

    沉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终于再等不及,扭头去把菜分成两份,自己先行饱餐一顿。

    待到吃饱喝足,她揉着肚子望天发呆,却才突然想起:昨天那狱卒把自己扔进来的时候,貌似是说过,“里头那个快要病死了”。

    她悚然一惊。

    突然意识到,那人有可能不是不回答自己,而是快要……病、病死了?

    “喂,这、这位兄弟,”当即也顾不上其他,她慌忙凑上前去,这回手上加重力气、拍了拍那人的肩。她低声问,“你、你还活着吗?”

    好像还有呼吸?

    身体还在抖?

    沉沉心说命比天大,能救一个是一个,忙一把把人掰过来,拂开他脸上被汗糊成一堆的头发,“兄……”

    兄弟。

    那个“弟”字还卡在喉口。

    她看清楚眼前这张并不算久违的、却恍如隔世恶鬼般出现在眼前的脸,却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傻了。

    阿、阿史那金?!

    自己怎么会和他关在一起?

    她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下意识要爬得离他远点。

    阿史那金却不知是做了噩梦魇着了、又或是被她吵醒,突然摸索着一把攥住她的手。

    他的手冷得像冰。

    沉沉想甩却甩不开,莫名有种被鬼缠上的阴森感,额头上冒出一脑门的汗,只得拿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

    好不容易挣开,她爬起身就跑,缩回自己的角落里。

    却忽然,听到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囚室中,少年气若游丝、轻声喃喃:“阿娜……”

    阿娜。

    她倏然一怔。

    【布兰,‘阿娜’,是什么意思?】

    骆驼车上,少女轻晃着腿,忽然侧头问一旁勒马缓步而行的青年。

    那时,他还负责日夜看管她。

    可与其说是看管,不如说,他像一个陌生却亲厚的兄长,只在阿史那金看到的地方对她严厉。

    私下里,却总会教她说突厥话,容许她像这样无所顾忌地偷懒。

    他说,他的家里,也有一个如她这般年纪的小妹,今年便要出嫁。

    等他回到草原,也许正能赶上吃她最后一杯送别酒。

    【为什么问这个。】布兰问。

    【因为我看见,你们中的一些人、写信。他们总是读、出来,好像每个人都会写,阿娜。】

    她歪歪脑袋,小声说:【写着写着,还会哭。】

    布兰沉默了。

    那时沉沉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写信,又为什么每封信都要以阿娜开头。

    直到见证了那一场惨烈的厮杀,她才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踏上的,也许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他们写的“信”,也不是信,而是最后的遗书。

    阿娜,则是母亲的意思。

    “阿娜……”

    是开始,也是结束。

    与此同时,苍狼雪谷。

    此处是距离定风城三百里外、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要塞。

    过此谷,则雪域八城近在眼前。燕人溃退至此,已退无可退,下令死守。

    两军在谷中数度交战。

    魏军起初来势汹汹、势不可当。无奈寒冬渐至,冻伤者甚众,且行军战线过长,支援不力,军需渐短,士气难免大受影响。而燕人耐寒,冒雪作战、反有越挫越勇之势。一时间,战事僵持于苍狼雪谷,进退两难。

    魏军军师与那几名副将,日日在营帐中烧着炭火“排兵布阵”。

    陆德生这个专被派来为主将“诊病”的医士,则每日会在伤兵营待上六七个时辰,有时,甚至比那些随军的军医待的时间还要长。

    他尽心竭力,为那些伤兵熬制汤药,包扎伤口,处理冻伤后的后遗症。

    可尽管如此,每日从伤兵营抬出去就地掩埋的尸体还是几乎堆成了山。

    人命,成了战场上最廉价的消耗品。

    ——有时甚至比不过一炉可供取暖的炭火。

    黄昏时分,他走出伤兵营时,双脚几乎已经被冻得麻木。

    陶朔正在同军师商议要事,见他走过营帐前,探头出来喊他的名字,道:“你又去哪了?进来坐!”

    营帐中,炭火熊熊。

    连带着人呼出的气似乎都带着暖烘烘的热意。

    陆德生沉默许久,末了,摇了摇头:“今日还没为殿下施针。”

    陶朔道:“他现在不用施针也很听话。”

    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笛,又道:“倒是你,你是过来将功赎罪的,还是过来专给那群伤兵治病的?要是被人传信告诉陛下说你失职,你那脑袋不想要了吗?”

    陶朔语气严肃,边说话,眉头也不觉紧皱。

    只可惜他生得一张喜人的娃娃脸,辨不出年纪,皱眉头也吓不到人。

    果然,陆德生闻言,仍是摇头。

    “我给殿下施针,”他说,“不是怕他不听话,是怕他撑不住。”

    陶朔是昔日杏林圣手陶明的传人,从小到大,一心钻研医术,最后却入了他父亲最不喜的一条路。

    昔日的阎伦,正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他父亲逐出师门。

    然而,等到他入此道时,陶明已病入膏肓,再没人可以拦他。他自然越钻越深——

    见惯了生死的人,总容易入两种极端。

    一者悲天悯人,一者冷血平和。

    陶朔很显然属于后者。

    如今,阴差阳错,得了魏弃这么一个当世无一的、不会病也不会死、伤了亦总能好的试验品,更是“用”得愈发得心应手。

    陆德生自觉与他难以沟通,扭头就走。

    陶朔急了,追在他后头问:“你去哪里找他?我帮你吹笛子找不就好了?”

    又说:“你等等我呀,陆德生,咱们现在可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喂!”

    他却头也不回,只是摆手,示意陶朔别再追来。

    他知道魏弃在哪里。

    矮丘之上,少年一袭素衣,披散着黑发,面西南而立。

    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任由寒雪染白他眉,连眼睫亦结霜。凝脂般的肌肤,似也天然融入雪中。

    若非胸口偶有的起伏还能证明他仍活着——总让人恍惚,也许眼前是鬼非人。

    是死物,而非有呼吸和心跳的“同类”。

    陆德生将怀里抱着的大氅披上他肩,他没有动,肩上抖落一层雪。

    “殿下,”他轻声唤,“该施针了。”

    没有回答。

    陆德生无法,陪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只片刻功夫,便觉得双腿仿佛已不属于自己,嘴上似也结了一层霜,嘴皮被黏住,揭不开。

    可身旁的少年仍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陆德生看着他,只觉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而这种无力,其实从他那日在朝华宫看到濒死的“九殿下”时,就已然在他心头盘桓不止——直至今日。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认,自己的“背叛”和“屈服”,也是压死眼前人的稻草之一。

    尽管他出于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保住了魏弃的“命”——

    可是,这个代价仍然还是太大了。

    大到他愧对于魏弃昔日的网开一面;

    大到,他每次想起朝华宫里那个泪流满面哭求自己“救殿下一命”的小宫女,都不由地感慨世事无常……

    自己终究没能应她所愿。

    “殿下,”他又一次开口。嘴上的雪连带着嘴皮一起被撕裂,一下见了血,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低声道,“回去吧。”

    “……”

    “天冷了,谢姑娘让臣带您回朝华宫去。”

    少年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许久。

    他的手臂僵硬地抬起,拂去了脸上、身上的雪。

    陆德生知道这是他难得“清醒”的时刻,顿觉口中一阵发涩。

    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却还是轻声道:

    “殿下,您……眼下,伤兵营中的兵士,没有炭火可烧……”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趁机得寸进尺的小人。

    可身为医者的良心,在抉择中,终究还是偏向了活着的人。

    是以,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残忍,却还是不得不接着往下说:“军中为主将准备的炭火,都堆在您的营帐中,未曾使用过。”

    不怕冷的人,感觉不到冷热的人,怎么会需要炭火?

    与其如此……

    不如让那些更需要它的人用以取暖。

    陆德生说完,便沉默下去。

    他知道魏弃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可他其实也只是问一声,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点头的意思——眼前的少年,已很少说话,遑论“抗议”。他只需要假借魏弃的名义,便能轻易从营中取走那些炭火。

    多此一举,也只是为了求个心……

    “拿去吧。”魏弃说。

    求个心安。

    陆德生一怔。

    他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幻觉,以至于,突然听见那平静而泠然、犹如隔世的声音,竟莫名有落泪的冲动——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听见魏弃说话。

    是朝华宫中,一剑穿心,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年,拼尽最后力气对他说:

    【让我活下去。】

    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也要活下去。

    尽管活着也许比死去更痛苦,可是,对他而言,也许有哪怕忍受痛苦……也想保留最后一丝清醒的理由。

    “拿去吧。”

    魏弃说完那句话,眼神渐渐呆滞,看向远方绵延无绝的雪山。

    陆德生点点头——却不知为何,忽觉得自己的双腿犹如灌了铅,沉重得无法迈步。

    以至于不得不用袖中的金针扎破指尖,才换来一丝清醒。

    而也是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

    自己和陶朔,或者说,自己和陛下、和所有知道内情却“不得不”顺势而为的人一样……

    他们都在利用着眼前的少年,从始至终,毫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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