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元旦
元旦这天五登山关难得的没有下雪，神经紧绷的守城战士们也稍微放松了些，吃着周围村民送来的饺子和年糕，思念着远方的家人。
宋泠乐披了一件用裴疑大氅改做的披风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北境，这第二年的元旦怕是也不能一起度过了吧不知道阿父阿母如今怎样，阿兄有没有被庆科为难
“啪”她突然双手拍击脸颊，试图驱赶无用的忧伤，太过用力倒是吓了银朱一跳。
“主子，你不疼吗？！”小侍女惊慌失措地查看她的脸有没有红肿，却被她撇开。
“疤儿那边收到什么消息了吗？”宋泠乐不太在意脸上的刺痛，看了眼城楼上正在谈笑的士兵。
银朱顺着她的眼神也瞧了眼，回答道：“有。魏都现下人人都在讨论究竟是谁‘弑父’，不过已经有些被抓了起来，怕是陛下要出手整治了。”
“嗯，就怕他不去理睬，这般我们之后才好做下一步的动作。阿姐那边呢？”宋泠乐收回视线，说话间想起以前过年的时候阿姐都会给自己做糖糕，自从她离开以后都好久没吃到了。
“大小姐那边依旧没有回信，不过疤儿说有乞儿听说最近魏都正在筹办大宴，说是为二月花神宴准备的，感觉像是要迎接什么贵客。”
“新客、大宴”宋泠乐咀嚼着话语，忽而想起前些时候找白氏暗探被告知正在进行某个任务，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魏都的事我们或许不必担心了。”她肯定地说。
银朱没懂，问道：“主子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宋泠乐摇了摇头，“应该是师父做了什么，他已经许久没有和襄王联系了，我猜测他人已不在乾州，应当是到了魏都。”
“啊？！”银朱很是惊讶，若乾州城如今没人镇守，那神弩营为什么几次进攻都没能拿下？
知道她的疑虑，宋泠乐耐心地向她讲述了自己的猜测——一直在乾州镇守的可能都是韩宜，沈槐序应该在布置好一切以后前往了魏都。乞儿们所说的“迎接什么贵客”，或许就是邻国的某位来使，当然不可能是汗狄人和大关人，也就只剩下虞国和晋国，毕竟现下有能力觊觎大魏的只有这两个国家。知道魏国面临内忧与外患，邻国很难不来掺和一把。
如果来者是虞国，那三皇子与阿姐必定同往，如此这般，自己答应宁远侯的事也顺理成章的完成了。
不愧是达观古今的东鹤君！
只是宋泠乐才松开的眉头又紧凑在了一起，她暗道不好，如若师父丢下城池只身前往魏都，只会有一个原因——兄长出了事。
她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的痛处都赶不上心中的自责之苦，若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
银朱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只觉得事情不太好，心情也低落起来。她轻轻摇晃了一下宋泠乐的手臂，抚平她的拳头，小声道：“今夜阿莫他们做了些年饭，我们回去吧？”
宋泠乐长长地舒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北境的方向，点点头跟着银朱下了城楼。
食完年夜饭，宋泠乐只觉疲惫，与众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就带着银朱回了房。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不断地在后悔与自责之中责备自己，甚至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上裴疑以后开始对家人的重视减弱了。
房间里安静极了，银朱撩起床帘探看她是否睡着，却不料看见了熟睡中泪流满面的女子。她的一瞬间眼前闪过曾经笑的没心没肺的少女，那时候怎会看见这如骄阳一般的女子委屈地哭？
默默地叹了口气，银朱为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帘退了出去。
是梦。
宋泠乐发现自己光着脚，穿着单薄的衣衫行走在一片雪原之中。这里寂静一片，除了雪白再无其他。
是哪里？
她未曾来过。
要去哪里？
她也不知道，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让她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就可以了。
所以，她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原本柔软的雪白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面。冰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是正在沉睡的深渊，在一不小心吵醒它以后就会立马被吞噬。
正当她尝试找一找冰面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时，脚边突然感觉一阵黏腻，转头一看——是一条由血液汇成的河流。
她受到惊吓跌坐在冰面上，抬头一瞬面容血色全无，惨白地看着远处堆成山丘的尸体。
宋泠乐浑身颤抖地四处张望，依旧只有她一个活人。
她知道这是梦，可为什么心底却依旧觉得是真实的？
慢慢地，她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些尸体，因为心里的声音还在告诉她往前走、往前走。
走过成堆的尸体时，她不敢直视只能虚着眼睛直视前方，就连错过了自己父母兄长的尸体也不知道。
尸体的数量越来越多，宋泠乐的内心就快要崩溃了，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快点醒过来，可双脚依旧不停地迈步着，直到她走到一尊跪地埋头的身躯前才停了下来。
那人银甲银盔，低垂的额头正在滴落一颗一颗的血液，那股殷红又像蛇一般缠绕在他手背上，这里还有一根血红的丝带。
这不是自己做给裴疑的发带吗？
尖叫声未从嗓子里迸发出来，她无声的张大嘴，眼眶里流出的热泪染红了她的视线。
这是梦，即使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可内心还是像刀割一般的疼。
她不要，不要这样的事成真！
“哈——”再次睁眼，宋泠乐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床榻上坐起，冷汗浸湿了衣衫，额前鬓角的发丝也被汗水粘黏在面颊上。
她紧紧揪住心脏的位置，想要安抚它的快速跳动。
假的，是梦而已，不是真的。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自己，可在门外一声巨响中再次瞪大了双眼
一阵快步的脚步声在外响起，宋泠乐只觉这声音大的震耳欲聋，眼前又冒出那冰冷跪地的身影。
不要，她止不住狂跳的心脏，眼泪不自主的往外冒着，她像是被冻住一般不敢动弹。
脚步声停在门外，在银朱一声惊呼下，房门被猛然打开。冬季清冷的月光骤然破门而入洒在地板上，那道绝对不会现在出现的身影出现在了月光里。
他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赶到了她的身旁。
他也绝对不会让那梦成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