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皇位
魏都。
子时宫中一片寂寥,一名内官轻手轻脚地端着新炭进入暖阁书房中,他的鬓角流下一颗又一颗的汗珠,竖着耳朵、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鲁莽惊扰了正在深思中的瑞和帝庆科。
前线接连来报,先是被匪徒劫走万石粮草,李翼几次攻城不破;而最令他烦躁的是如今流传的蜚语和邻国的蠢蠢欲动
庆幽捏着一封印着扶桑的奏折,这是邻国虞国的标志。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太子太师庆季”之上,嘴角勾出一抹讥笑。
看吧,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只要见到自己处于劣势,必定要做什么。
前有庆幽联合叛军起义,后现庆季出任虞国太子太师前来“贺岁”。呵,可笑,可笑至极!
他是先帝钦点的太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败于这些庶子!这大魏的江山只有他才能稳坐,其余人也不配。
一道轻微的声响打断庆幽的思绪,他冷眼一探,瞧见瑟瑟发抖伏低不敢言语的小内官和散落在地上的几颗黑炭。不悦的情绪展露在疲倦的容颜上,他捏着眉心开口道:“斩了。”
接着,四名侍卫上前拖着小内官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望着被打开的门外,庆幽突然想起什么,遂尔问向一旁面容淡然的仇公公,“宋与时怎么样了?”
“回陛下,正由南宫太医照料着,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庆科点点头,起身将手中的折子扔向火盆。火星飞溅,燃烧的烈焰光芒照印到他的脸上,一抹邪意盖过疲倦——他们想要从自己手中夺走皇位,实属痴心妄想了。再过几日便是元旦,好久未见到二弟,到时候得为他准备一份大礼才行呀!
“去让礼部回信给虞国,告之吾与吾之国十分欢迎虞国太子前来,届时必定隆重款待。”
仇公公收到口谕答是。他跟了先帝一辈子,庆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是不知道。
“陛下”
见他欲言又止,且并未立即行事,庆科不满地蹙眉问:“怎么?”
仇公公躬身作揖道:“奴今儿收到了一则小道消息,也不知其真假,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告诉陛下,以免奴愚钝错过什么。”
“你说。”庆科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他知道仇公公一开始并不打算告诉自己。
“平州那边襄王庆幽已经率领众兵于三日前抵达,并进行围困”
未等他说完,庆科便瞠目打断,一脚踢翻火盆大怒道:“为何兵部没人来报!”
周围的侍从吓得赶忙上前扑灭炭火,仇公公立刻伏地快速回答:“因为兵部并未收到消息,此、此来奴在平州的线人传回的。陛下息怒!”
庆科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咬牙切齿地问:“庆幽带兵如何过得五登山关?别给我说是翻山过去的。”
“是、是宁远侯放行的。”
“混账!”庆科又是一脚踹飞跪地的仇公公,来回数次踱步以后,他才渐渐缓过来。
怪不得、怪不得庆季会这个时候回来。小小一个北地困住了他大魏最精良的将领与战士,庆季和虞国就是在赌自己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的陛下发出渗人的笑声,周围侍从无不担忧自己下一刻就被拉出去斩首,心全部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快些收拾好躲到看不见的角落去。
正当所有人紧张的时候,门外出现一道柔丽的身影,皇后苏荷与其侍女端着碗羹汤出现。她每日都会命人往暖阁送羹汤,今日恰好想着许久未见到圣颜便亲自送来了。
庆科收敛笑声打量起这个被自己冷落了许久的女人,片刻不到眼神一变招手让她进来,并撵出所有的侍从,关紧房门。
暖阁染红香,杯碎珠落响,翻云覆雨一念间
与此同时,裴疑正跟着叶满生往汗狄大营走去。盯着被后者扛起的拉贡身影,他突然想起了任华缈一直揣着的那几封密信。
信中是太皇当时最得力的一名内官所写,里面是托付与告之,告之当时身为太医的任华缈之父一定好好医治越王,并让他们告之越王太皇有意传位于他,务必安全归来。
所以魏国的衰亡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先帝乃窃位者,其子弑父,违逆天命必损国运。
如果当时越王即位,那拉贡便是未来的新君,那他们一家也不会这般支离破碎,北境的汗狄与魏国说不定会有新的关系,所有都会改变,包括他和宋家的关系。
不,事情已经发生,就不会有“如果”。
裴疑甩了甩头,丢掉多余的杂念,他如今已经打算效忠襄王,那眼前的越王之后便是障碍。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他要清理汗狄替铁骑营复仇,他要接回自己的父亲,他要统一北境。
“到了。”苍老沙哑的声音唤醒他的深思,裴疑抬头一看眼前就是偌大的汗狄大本营。
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排被插在木棍上的黑白色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随后他只感觉浑身颤抖、血液逆流。
几年了?十年还是十一年?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既仇恨又思念的父亲,他原本是什么样貌?记不太清,但那一颗挂在大营门口外第七根木棍上的头颅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自己是谁。
多么可怕的血缘,即使化为了白骨,即使十多年不见,但他依旧能从众多面目全非的头骨中分辨出谁是他的父亲。
那一位叱咤西北多年的神将,那一位让魏国周围国度闻风丧胆的男人,那一位害死了自己母亲却无愧于国家的裴鸿山,如今也不过被人斩首挂于木棍羞辱。
呵。裴疑不禁苦笑,你都这般模样了又叫我如何恨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