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醉意
不知名的鸟叫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打破夜色中的寂静。月亮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柔和了气温骤变带来的凉意。杯底剩余的酒液映照着月光，跟随桌案的轻晃泛起层层涟漪。
裴疑没有立即扶她起来。
在等沈槐序他们离去后，伫立良久的少年才有所动作。他落坐于少女身旁，恰好能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容。
眼底仿佛酒中涟漪，是压抑的波动，是不愿翻起的风浪。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均匀的呼吸带动身体起伏，白净如玉的肌肤浅染上月色，睫毛如同羽毛一般覆盖在脸上。仔细看来最动人心魄的还属她唇上的茜色，让人觉得鲜艳却不俗媚。
同样是在夜色之中，是同样的一个人，此刻的少女与熊熊大火映照下截然不同。
褪去哀伤，平静婉约。
压抑与隐忍在见到她痛苦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尽，裴疑当时只觉愤怒占据心智，内心深处猛然爆发出的杀意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
残暴在身体中叫嚣，在那一刻只想用尖牙咬碎他们的骨头。要不是有人阻止，那二十一个汗狄人恐怕会被自己杀光。
“保护好自己啊，不然我远离你不就白费了吗……”他单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不是不想和好如初，只是他心里的事情太过沉重。明知道靠近的话，在不久的将来会给她们家带来无尽的苦难，却还要义无反顾地在一起，这实在是不负责任。
所以这样就好了，自己的感受一点也不重要，静静地看着她就行，她的安然无恙就是自己的万福。
少年思绪百转，最终落成一句轻飘飘的“该带你回屋了”宣告结束。
然而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那明亮的双目倏然展现，同样安静却又坚定地凝视着眼前之人。
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少年确实被吓一跳，不过还是强装镇定地问了句：“醒了？”
少女保持姿势不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须臾后才说：“裴疑，你真的很讨厌我吗？其实你不想来救我的，对吧……”
少年怔了怔，没反应过来这么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到了哦，她们说你被任华缈阻止之后就真的没来救我。”她并不管有没有回应，继续问着。
脑子里还在想该去解释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口还未张开，就被她双手捂住扑倒在地。
少女骑在他身上，俯视着端详他，歪头困惑的样子像是某只天真懵懂的小兽。
“我觉得你真的好讨厌啊！”她皱起眉头十分不悦，“明明要和我对着干、利用我，可为什么一遇到危险，第一个出现的又是你呢？你是在耍我吗？”
“小时候排挤、针对你也是，明明只是想和以前一样闹个别扭让你来哄我，但你却真的就不理我了，为什么啊？真的是我伤到你了？”
少女借着酒意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内心藏匿许久的话，生怕他又敷衍拒绝自己。
听着撒娇般的抱怨，少年闭上眼按住她的头紧贴自己。他的双唇紧贴她的手心，说话时的起伏引得人搔痒难耐。
“你说什么？”少女没听见，挣脱抬头趴在他的身上凑近了问。
面对近在咫尺的面容，少年别过头把她往后推了推，说：“没什么，你该回屋睡了。”
少女面颊鼓着气，一脸不高兴地捶了他一拳，“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回我这？”
“那我该回你什么？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起来。”裴疑把她推开，自己翻身爬起。
她顺势往地上一躺，摊成一个“大”字型，赌气道：“我就不回去，你能拿我怎么办？”
裴疑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腿，然后蹲在她旁边恐吓道：“你愿躺在这里那就躺，到时候患病着凉或者被虫蛇咬的人又不是我，我可不会管你的。”
你一定会管我的。
少女翻转身体，侧躺着看他，不像以前一样立即回怼，而是抬手伸向他。
裴疑以为她要打过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避了一下，却发现她的手停在半空，不明其意挑眉问道：“干嘛？”
“你背我，我就回去睡觉。”宋泠乐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他。
裴疑一顿，揉着眉心无奈道：“自己起来啊！”
话语落地没有回音，他移开手指一探，立刻青筋暴起，这人居然闭眼装听不见！
长长地叹口气，看了眼周围发现银朱空青都不在，料想多半是自作主张退下去，想给他和宋泠乐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主仆几人怎么老是这样想当然呢？！
他咬咬牙，狠心起身准备离去。
然而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面容痛苦的暗道“最后一次”！接着返回，将少女横抱起来送回了屋去。
……
翌日午时，宋泠乐才昏昏沉沉地从床榻上醒过来，接过银朱端来的一碗醒酒汤大口大口地喝着。她擦干嘴角，发了会儿呆，想起来什么问道：“昨晚裴疑来过？”
银朱本来很正常的神情，在她问完立马露出诡异的笑容，回答道：“回主子，是的。还是裴少爷抱您进屋的哦~”
脑子里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宋泠乐先还以为是做梦，看到银朱的表情以后明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把擦嘴的帕子揉成球朝银朱扔了过去，“多嘴！”
小侍女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帕子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意义不明地瞧了一眼，搞得宋泠乐浑身奇怪。
她大概知道自己问了裴疑一些事，但他没有回复，还是和之前一样敷衍了过去。这种既不拒绝又疏离的举动，似乎在隐瞒什么。
宋泠乐抿起嘴唇又快速放开，随着清脆的声响响起，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和以前一样粘着他。
昨晚凑近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就着月光清楚地看见少年通红的面颊，感受到他心脏快速的跳动。这忽然让她发现比起告状和针对，撩拨更有捉弄到他的快感。
不管他是真的讨厌自己，还是装出来的模样，宋泠乐下定决心要搞清楚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