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逃脱
莫府的大火烧了一整夜才被熄灭，火烧得最旺的是四方院子中央的那棵巨大槐树，倒塌了一半，只剩黑漆漆的一半木桩矗立在院子里。
天空泛起鱼肚白，启明星挂在正上方，去莫府帮忙灭火的衙役们刚回到县衙大门口，就被一群士兵捉了起来，与之一起的还有穿着丝质睡衫茫然无措的知县。
“知县大人，按察副使的指令再过三个时辰便到，只有先委屈你一阵了。”不欲与他纠缠，裴疑直接派人将知县从府里抓到这里来。
“你是谁？！没有陛下的手谕竟敢擅自捉拿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知县惊慌威胁，完全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
“按察使有先斩后奏之权，大人问我是谁之前不妨猜一猜为什么要抓你。”裴疑嘴角扬起露出虎牙，阴翳地看着他笑道。
知县哪知道，自己正和小妾睡得正香就被人抓了过来。在他犹豫之中，裴疑下令把他拖进县衙。
解决掉当官儿的，接下来才是动手的重头戏。
少年揉揉眉心，他不知道宋泠乐在莫府经历了什么，能让高傲如烈阳的她一副惊慌失措、无助颤抖的样子，想来一定很严重。
她入莫府的那晚，自己并没潜入进去，而是让赫连岂带侍卫去的。因为准备出发时，阿莫递来一封五皇子的飞鸽传书，上面说北地早在三年前就出现田地被收购之事，可以查但不要轻举妄动，还未到收网的时刻。
信中要求他帮助铜台师爷坐上知县的位置，再带一封信去找县守备军的总兵，能助他快速完成任务。
他当然知道庆幽的意思，若想争夺皇权，怎么能不培养属于自己的羽翼？就算是小小的县衙知县、守备军，也要好好拽在手里。
然而在他以继续探查的名义独自前往铜台县驻扎地，与守备军总兵密谈返回后，得到赫连岂没能进入莫府的消息。
他们说那里层层高墙宛如迷宫，感觉不仅能困住外面的人，似乎就连里面的人也会被困住。
裴疑暗道不好，一个是担忧宋泠乐的安危，一个是害怕她不受委屈的性格会暴露正在查粮田的事。第二日一早他命众人收拾东西做好离开的准备，让阿莫给庆幽送信，自己前去守备军借人。等到了夜晚，他重新带人潜入，打算不找到宋泠乐不罢休。
就在众人被无数房间和高墙弄得晕头转向之时，不远处传来着火的呼喊声，围墙最密集处升起一道强烈的火光。
那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对赫连岂留下句“在进来的地方等我”，便消失在夜色中。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但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直走一直走就行，于是在一阵微弱的叮铃声响起时看到了寻觅已久的身影。
幸好她无事，不然
“去莫府。”少年声音冷峻，眼中透出强烈的杀意。
她涉险的确与自己有关，事后也会向她请罪道歉，但将她吓成那般模样的人，必须加倍偿还才行！
裴疑带着三百县兵围堵了莫府的前门和后门，此时天已亮，街道上站了许多百姓，有的是因为火灾聚集的，也有的是恰好路过。
在他即将强行闯入被吴管家拦下时，柳堂书与贾月刚好赶到。
“你究竟是奉何人所命，敢硬闯我们莫府！”吴管家带侍从侍卫死守大门，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啧，一群渣滓，就会说这么一句”裴疑不耐烦地咂舌，眨眼之间抽出背后的银枪在臂膀间转了一圈，直指吴管家的眉心，微微侧头道：“本少爷不想告诉你，你没那个资格，带我去见莫家家主！”
话毕，他长枪一刺，吓得吴管家跌坐在地。
随裴疑一起来的师爷提起衣摆将吴管家扶起来，又压下银枪，眯眼劝说道：“裴公子消消气，这边由我来，您带人先进去吧——莫要动手，副使大人命令没到之前出不得血哦。”
俯视瞥过吴管家，裴疑带着一众县兵逼退莫府侍卫和侍从，强行闯了进去。
“尤师爷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吴管家看见师爷的时候，更加捉摸不透了，知县的人为何会带兵硬闯莫府，他们不是合作关系吗？
“小事小事，吴管家快快起来！不过是有人检举了知县大人和贵府官商勾结，说莫府拐骗滥用私刑、知县故意包庇敛财害命而已。按察副使大人派的人正在路上，有什么冤屈到时候可以一并说与他听。”师爷像是在说今日三餐是何，语气平淡至极。
在人群中围观的柳堂书和贾月不由一惊，心道居然不是因为收购田地之事？！
……
一片黑暗之中，宋泠乐感觉全身黏糊糊的，她即听不见，也发不出声音，想要去触摸周围探探自己在哪里，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甚至、好像脚也没有了
尖叫声穿透马车，响彻林间。
她坐在座榻上，双手遮脸惊恐地瞪大双眼喘着粗气，目光涣散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梦境。
银朱心疼地想要抱住她安慰，又怕刺激到她，只能一遍遍呼唤“主子”，直到少女回过神看向自己。
“银朱？”宋泠乐疑惑了一秒，随后仔细地摸着自己的五官，仿佛确认它们是否好好地在脸上。
“主子你怎么了？”银朱不再隐忍，扑过去抓紧她的手，双目中满是关切。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回忆起昨夜的事情，太阳穴猛烈抽搐，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脸，问：“裴疑在哪儿？”
银朱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详细地描述了她去到莫府后发生的一切——从裴疑赶回客栈做安排，晚上去莫府找她，再到第二日安排众人做准备，一直到第二日夜里将她带回。
原来真的是第一晚没找到心里稍稍得到一丝宽慰，差点又误会他了。
“为何他要留在铜台？”宋泠乐不解。
“不知道，赫连大人说裴少爷好像有事要留几个时辰，办完就会来找我们。”银朱一字不漏地回答。
宋泠乐咬唇思索，难道还要查莫氏收购粮田的秘密，究竟有多重要？不过若是要处理莫氏，她也想回去做一件事。
“赫连大哥，帮我带句”她掀开帘子吩咐，又觉不妥当改口，“带我去莫府一趟。”
拗不过她的强烈要求，赫连岂只好带着一半的侍卫和银朱、阿莫一起回到铜台。
马车停在莫府门口，只见围满了士兵，少女戴上斗笠快速下车走过去。被拦住后，走来一个细长眯缝眼的山羊胡子男，他做自我介绍是铜台县的师爷，说这里在办案闲人不得入内。
被士兵押在一旁的吴管家看到银朱和赫连岂后，立马激动叫喊起来。
宋泠乐根本不理会他，直接询问师爷：“裴疑在里面吗？”
“在。”师爷老实回答，好奇道：“你是？”
“他妹妹，我有急事要找他。”
经过士兵的传话，宋泠乐被准允进入莫府。与她一起入内的除了银朱他们，还有一直待在外面等待消息的柳贾二人，她觉得比起粮田有件事更想让他们知道。
相隔几个时辰，再次步入让她有种虚假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短暂的恶梦，现实本该是这样明亮的，昨夜的阴暗都是幻象。
那一道道困住无数人的门扉现在已然被打开，应该不会有人再因为莫府失踪了吧
她们穿过门扉，被带到最西边的一个院子中，那里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外院的侍从和内院的侍女都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少年长身玉立，手握银枪站在树荫下面露难色。
领路的士兵小跑到他的身边说了什么，少年转过身眉头舒展，温柔地问：“来做什么？”
少女对他的语气感到有些错愕，须臾后才回答：“本是想来让你帮忙找一个人的，但看现在的情况，好像你更需要我来帮你找人。”
这次换成少年有些惊讶，他确实在抓住莫府所有人后陷入难题——找不到谁是莫家家主。
“带你走后我虽然让人留意着莫府的出入情况，确定没人逃走，但现场抓住的人里面，没人回答谁是家主。”裴疑边说边查看着少女的状态，确认她无事后松了口气。
他们当然不会回答，因为外院的男子大概没人知道家主是个女人；而内院能留下来的女子全对她中心耿耿。
宋泠乐紧盯人群中的一抹玫红色，慢慢开口道：“我知道她在哪里，不过你现在要帮我找到一个叫‘豆娘’的女子。”
“好。”裴疑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
都不问一下就答应，他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宋泠乐暗暗想着。她摘掉斗笠，径直走向身穿玫红色衣服的女子。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可恨之人是否也有可怜之处呢，莫楼生？”
话语刚落，周围哗然一片，包括柳堂书和贾月都不敢相信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居然是莫家家主！
“可怜？像你这样性格又被老天爷眷顾着，一定不懂被人操纵一生是什么感受。我已经被安排习惯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楼生拨开把她护在身后的一众侍女，笑得狰狞，与昨晚相比更显悲伤。
“说什么被人操纵一生……那些无辜女子又是如何呢？”宋泠乐蹙眉狠绝地说，“做着惨绝人寰之事，还想被命运眷顾，你当老天爷没长眼睛吗？”
“哼、哼哼，老天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莫楼生笑得疯癫，比她笑声更可怖的那张画着不适合她妆容的扭曲的脸。
笑声渐渐消失，她摇晃着站起来，泪水冲刷掉脸上的脂粉显得斑驳破碎，“能这么容易就把莫家抓了，你们身份看来也不一般‘阿连’不是你的本名吧，你是谁？”
少女冷面回答：“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觉得还有机会和我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