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侍女
宋泠乐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选贴身侍女时，定了三个。她们看起来个个活泼伶俐，嘴巴也很甜，可几日不到便被自己打发走了。
原因是“过于聒噪”。
其实没有什么大的错误，只是她不喜欢那三个人态度，她们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将自己与阿姐做对比，看见阿娘阿父的时候显得比平时更勤快。
她不喜欢她们。
后来，陆陆续续阿娘也派过几个懂规矩、安静的侍女侍奉她，可又觉得她们太呆板木讷，无趣至极。
直到随意选了一个女孩，身边才有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贴身侍女。
银朱并不是多么聪明，甚至可以说比较平庸。她能从始至终跟着自己，或许是因为来侍奉的第二天，她就跟着自己一起翻墙去找裴疑。
想着她一边害怕得含着眼泪发抖，还一边帮自己望风的样子，还是觉得很搞笑。
幸好是自己入了莫府，若换成是她，可能会吓得晕过去。
“你是听不见我说话吗？可以进去了。”媚冬盯着发呆的少女，不悦地提醒道。
宋泠乐回过神来，不屑地瞥了女子一眼，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不进反退了一步，说：“我在这里说家主应该也能听见吧？”
“放肆！”媚冬怒瞪道，“主子让你进去，你竟敢违命！”
“姑娘误会了，小女并未与贵府签订任何协议和卖身契，按道理来说并不算府上的侍女，也谈不上违命。”她理直气壮，淡定回道。
“给了你们家十两银子，就是莫府买了你的人，竟敢胡言乱语？好大的胆子！”媚冬微微扬起下巴，朱唇粉面显露狠厉之色。
“贵府若是在意那十两银子，我兄长会原封不动的还回来，毕竟还未过十二个时辰，所以没有关系吧。”她丝毫不怕，应对自如。
十两银子就想买下她？她天天用的澡豆都不止十两，可笑。
“你！”媚冬竟一时语塞，她还没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
那些被招进来的女子谁不是唯唯诺诺的，还从没遇到过眼前这般傲慢跋扈之人。
屋子里的咳嗽声忽然变得急促，还在气头上的媚冬惊慌起来，示意侍女们看住宋泠乐，自己转身入内查看情况。
少女左右看了看，抿紧嘴唇又突然放开，心道这些人居然这么讲道理，还是挺出乎意料的。开始还以为他们会二话不说把她绑了，现在看来她说不定还有套话的机会。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屋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越来越近。
当媚冬出现在门口时，仅仅一个眼神，周围所有的侍女全数跪下行礼。
宋泠乐抬眼，一抹靛青色出现在眼前，接着她看见一个面色惨白、身形消瘦、颓靡不振的年轻男子被一众貌美少女搀扶走出屋子。
“主子万安！”见他出来，门外侍女齐声问安。
男子轻点头，抬了抬手指示意。接收到信号的媚冬，吩咐她们起身。
宋泠乐大为震惊，这不就是实实在在一个土皇帝吗？学着皇宫里的那套规矩，还真是会享受！
“你叫什么。”男子声音虚弱之中尽显阴冷。
如果把裴疑比作奔跑在烈阳和草原上的狮子，那这个莫家家主就是隐匿在阴暗潮湿之间的毒蛇。他的脸颊凹陷、下巴尖翘，细长的双眼含着冷光、双眉似剑，嘴唇薄的犹如两片刀片，说他丑陋也算不上，就是有点男生女相的感觉。
“小女名唤阿连。”宋泠乐随意取了一个名字糊弄道。
男子阴森的气息让她不敢太过放纵自我，虽然还是不卑不亢，却比对着媚冬说话时要收敛一些。
“嗯咳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又继续问道：“芳龄几许？”
“十四。”宋泠乐简短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的模样好像不日就要驾鹤西去。
“听说，你不愿意被验身，咳咳咳、是因为已经有了婚配，咳咳、还是早已不是处子？咳咳咳咳”男子边说边咳嗽，感觉都快站不稳了。
“主子，您还是先进去躺着吧！这样不知好歹的家伙，何必给她脸面？让奴婢来收拾！”媚冬心疼地哀求道。
男子没搭理媚冬，接过其中一个侍女地上来的手绢捂住口，又抬起另一只手点了点宋泠乐，让她回话。
“无婚配，当然还是处子之身。小女不知这和我来做侍女有什么关系？”她回得干脆，同样问得也干脆。
男子轻笑点头，收起手绢转身回屋，传出一句“把她留下，带到南院芙蓉居，让豆娘照顾她。”
媚冬有些错愕，又不得不照做，恶狠狠地看了少女一眼，对她说：“跟我走！”
宋泠乐无语至极，怎么左右不管自己做什么反正就是不放她，看那家主的意思还对自己挺满意？！
他不仅身体有病，心里面是不是也有病啊！
见她依旧不动，媚冬走近一把捏住她的脸，警告道：“刚才的无礼，已经放过你了，不要得寸进尺，若是惹怒了主子，小心你们全家遭殃！”
宋泠乐瞪大双眼看着她，然后慢慢露出来微笑，缓缓地说：“不会的，你放心。”
这样的威胁应该对许多人说过吧，看来进来这里是对的，不仅见到那个神秘的家主，他身边这些管家侍女感觉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到达所谓的“芙蓉居”以后，一个娇小的侍女早早躬身等待在院子门口，两侧还有七八个穿着与刚才不一样的侍女。
派这么多人是为了看住她？
“主子让你今日开始照顾她起居，多教她一些规矩，若是主子见她时出了什么差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媚冬趾高气扬地吩咐着。
“是。”女子平淡回答，缓缓起身打量了一下即将侍奉的人。
“就这样吧，交给你了。”媚冬不欲多待，说完便走了。
宋泠乐发现这里的人全都不多做留恋，一刻也不在其他地方多待。
“姑娘与我一起进来吧。”女子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平静的好像已经对自己这样突然出现的外人见怪不怪了。
宋泠乐没有察觉出她身上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便跟随她进入院子的主屋。
天色渐晚，就着夜色她打量起院子。这里干净整洁，不是特别华丽，却很精致，看得出被人精心维护着。
“你一直住在这里？”她好奇地问道。
“姑娘可以唤我‘豆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女子没有回答她。
“我是来做侍女的，结果他们安排了侍女来服侍我，豆娘可知是何意思？”她抚摸过丝绸做的帘子，提出新的问题。
“马上要到晚膳时间，姑娘要是饿了，我就让人准备吃食。”女子依旧不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宋泠乐也不放弃，继续提问：“那个媚冬说出了差错会有后果，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后果？”
“会被做成人彘，养在‘猪圈’里。”这次她回答了。
“人彘？！”宋泠乐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魏都是不允许这样的私刑。
“姑娘可以告诉我想要吃什么。”豆娘又回到开始的状态。
宋泠乐叹气，今日是她第一天进来，一开始就套话大概率不会成功，于是放弃追问，“东坡豆腐和桂鱼羹，加一碗茯苓粥就好。”
听她说完要吃什么之后，豆娘眼角显出微不可察的惊讶，又在她转身之际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说了句“姑娘稍等片刻”便关门离去。
宋泠乐闻声人走远了，走到门口推了推门，果然被锁上了。
还真是怕她逃跑，看来以前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带着一些失落，少女走到八仙桌前坐下，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回忆今日的种种。
从去见莫家家主开始怪异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心里，到底是什么呢？多来数不清的门扉当然算一件，但是还有比这个更奇怪的事情没有被她找到。
究竟是什么呢？
那燃着煤炭的屋子里，一个身材纤细干瘦的男子左右各坐了一个穿着纱衣的女子，他就着烛光翻阅账簿，一双筷子夹了一片蔬菜递到他的唇边。男子张嘴接住，咀嚼吞下，接着一勺甜汤缓缓续上。
屋子里除了翻书和筷子汤匙碰撞碗碟的声音外，还夹杂这一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打破现状的是从外进入的媚冬。她福身回禀：“主子，那个叫做阿连的女子，我已送到芙蓉居，交给了豆娘。”
男子“唔”了一声，继续看着账本，吃着递来的食物。媚冬在他没有开口前，依旧保持着福身禀报的姿势。
半柱香后他擦干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女子，说：“行了，起来吧。”
这时女子才敢行动。
“主子真的看上她了？”媚冬有些吃醋的问道。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莫楼生轻念一首诗以作回复。
这样风姿昳丽、倾国倾城的女子，他是第一次遇见，比他那去到魏都做贵族的表姐还要美。浑身上下散发着与平常女子比不上的金贵气质，即使穿着麻布素衣也掩盖不了。
“既然自己进了府，就不要想轻易出去了”莫楼生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