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身世
马车没有在路上停留，直往云盛去。
沈明微是在七日后醒来的，那天阳光明媚，他们的人马在云盛内的小村庄休整片刻。
正午阳光透进来，耀得她眼睛酸疼。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明媚的阳光了，她伸手捕捉光线。忽的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只觉自己处在梦境之中。
耳边传来脚步声，她坐起身来。
面前站着的，依旧是那个清澈明朗的少年。他带着温和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阿姊可算醒了。”
她昏迷期间，沈知远不知道偷摸哭了多少次。他只怪自己能力不够，让她留在幽都宫中搓磨数月。
看着她瘦削的脸庞，单薄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能被刮走。
沈明微不顾头晕目眩，一股脑冲过去抱他。
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不是梦境，是真的！她逃出来了！
“从前祖母总说，阿姊是长姐，要让着我。依我看，阿姊倒像是我的妹妹，半点离不开人。”
原本没想煽情的二人，不约而同的落泪。不过是喜悦的泪水，再次重逢，便是永恒。
他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事能将他们分开。
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沈明微有太多话想与他说，不过被他抢了先机。
这一日她听到了很多以往不曾知道的。
比如，母亲为何要将他送往云盛。
比如，他们的真实身份。
比如，她叫了十几年的父亲，不是她生父，而是伯父。
沈明微熬了数月，心境都平和了许多。若是之前告诉她这些，她是接受不了的。
沈知远说，他们的生母是云盛长公主，也是个能文能武的大美人，带兵打仗期间困于冰河，是他们的生父沈砚书偶然救的她。
二人独处一月，才走出冰河困境。日渐相处，暗生情愫。
他和沈知远一样，见不得光。沈老将军不愿见到家中子嗣皆马革裹尸，存了私心。
双生子至少要保全一个，于是让他隐姓埋名，四处游历。
云盛太后也是个明礼之人，她并不需要出卖女儿换取云盛的地位，相反，只要女儿高兴，想做什么她都不管。
日子就这么安稳且快乐的过着。
沈砚书与长公主妘婳居于宫中，一同理政。可太后要传位于她的消息走漏了，云盛男女皆可为帝，因此竞争更大。
有人暗中下了毒手，他们夫妻二人拼死将嗷嗷待哺的幼子送往上元军营，这才舍得合眼。
伯父一家本就觉得亏欠弟弟，膝下又无子嗣，将他们二人视为己出。
顺着老将军的心意，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女儿，这样他们二人才能平安长大。
后来战乱，沈明微回老宅居住，伯母担心沈知远的安危，又听闻云盛局势已经稳定，便亲自将人送回云盛。
……
听了这一切，沈明微才明白，为什么秦瑶一直唤她公主，原来自己真是个公主？
“回去给伯父伯母立个牌位吧。”
这些将军生前能得人几分尊重，死后便尘土埋功名，又有几人能记起他们曾经为国浴血奋战？
“好。”
＿
一路上，姐弟二人游山玩水，一点不赶进程，初到云盛都城时，气温骤降，下了第一场雪。
沈明微一袭红衣，在雪地里分外醒目。
太后接到她回来的消息，特意等在城门之外。一眼就看中她，她的容貌与逝去的妘婳有八分相似。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感动的落泪。女儿已经不在了，日后她会将爱意全部倾注妘婳这一双儿女身上。
沈明微站在雪景中，抬眉间眸中讶然流光绰绰，华容玉颜之貌珠辉玉丽艳冶柔媚，衬人间颜色如尘土。
二人对视一瞬，似乎是血脉觉醒，说不出的亲切。
太后朝她伸出双臂，沈明微十分自然的扑进她的怀抱。
“祖母。”
“好孩子，你受苦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背，瞬间皱起眉头，这孩子竟然这么瘦弱？回去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他们认祖归宗，名字自然也得改。太后斟酌许久，始终觉得再好的名字都配不上她的宝贝孙女。
最后取了乳名的谐音，叫妘媱，媱字有嬉戏、美好的意思，具有吉祥的含义，暗指女孩的人生美好之义。
太后希望她后半生无忧无虑，乐得自在。
沈知远相对随便了一点，就叫妘远，不过他不介意。
屋前阶上银白的落雪折着晚霞绚柔的光，镀在沈明微出尘的面容上。
她眉眼间光斑晃动，瑰丽无边。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瑰丽的是光影，还是她的皎容。
有人躲在暗处看她，是妘婵，她见过的。
妘媱对着她招了招手，她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她犹豫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一句话不说。
“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不等她开口，妘远在屋内大喊，“阿姊，祖母让你快些回来用膳！”
妘婵眼中的光又暗淡了几分，他们才是一家人，甚至祖母都会陪着用膳。
她从前，从没见过祖母会陪小辈用膳。她以为这是妘远阿兄独一份的宠爱，不曾想妘媱也有。
妘媱见她如此，也猜到了几分。主动牵上她的手，拉着她进了屋。
太后与妘远见了她也没有很惊讶，太后对她招了招手，说了句，“阿婵来啦，快去洗手过来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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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她事先预想的，争夺宠爱，相反，她多了个对她很好的姐姐。
妘媱阿姊会给她夹菜，教她吟诗作赋，教她剑法暗器。
不过妘媱阿姊很忙，很少能见到她有空闲。
可是自妘媱阿姊来了之后，妘远阿兄就闲散了许多，闲暇之余还会带她跑马打鸟。
后来她才知道，祖母有意让妘媱阿姊当女帝。
那些素来只会挑剔的大胡子老头们，会对着妘媱阿姊啧啧称赞，说什么她是天纵奇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夸她的。
时值隆冬，深宫朱红的院墙上覆满了一层层厚重的白雪，正扑簌簌地往下落。
屋内燃着银屑碳，宫中御用之物，烧起来无烟无尘，碳裂之声好比玉裂。
妘媱开窗通风，有风卷挟着寒气，犹附骨毒虫，不要命般往她骨缝里钻，无处不在的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