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知远
是最寻常的家书,也是黎渊最熟悉的字迹。
她幼时字写的便极好,没有错处可挑剔。
如今落笔力透纸背,比幼时只多了力道,横竖撇捺分毫未变。
信中字少,却句句饱含思念之情。
秦伯,展信佳。听闻近日幽都已经开始落雪了,您要及时添衣,夜间务必盖好被子。
都是类似这种短小精悍的关心语句。
落款是杳杳。
“老伯,这信能给我吗?”
黎渊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沈明微听见。
但他忘了,武将教女儿,可是会着重训练五感的。
沈明微听力异于常人,此刻只有他在说话,下人大气不敢出,她一字一句都听全了。
秦伯犹豫不决,抬眼偷瞄沈明微。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口。
“也罢,我家主子还会给我写,你要就拿去吧。”
嘴上这么说,黎渊想拿其他封的时候,他颤颤巍巍的不肯松手。
黎渊用了些力气才“抢走。”
这信有些年头了,保存的却很好,没有污渍和虫蛀,可见他有多珍惜。
“用最好的马车,送老人家回去。”
黎渊拿到信之后不再看秦伯,吩咐伶俐的下人去准备。
临走时,秦伯依依不舍的回头看她,沈明微的目光也寸步不离的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秦伯,来日方长,杳杳会回去看您的。
这些不能说的话,她只能暗自神伤。
“那位老伯是做什么的?”
沈明微对上黎渊的眸子,丝毫不慌,镇定自若的问他。
被这么一问,倒是轮到黎渊紧张了。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快些回屋去,日头毒,别晒伤了。”
他连随口编一个理由都不愿意。
他们这一众人在日头底下站了有一会儿了,沈明微肌肤白嫩,经不起磋磨。
真有意思,他现在把她当成所谓杳杳的替身,殊不知心心念念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想看他得知真相时的表情,会是勃然大怒?还是会喜极而泣?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也会被人愚弄的经历。
日子还长,且熬着吧。
只要黎澄按耐不住心思,起兵冒犯上元边境,她势必会为上元出战。
若胜,便全身而退,去云盛寻找沈知远。
若败,就以身殉国,也算没有辱没家门。
安抚好沈明微,黎渊便直直走进了书房,修长的指尖覆上那雕刻青藤的书架侧面。
啪嗒一声,暗扣轻移,紧接着那原本毫无缝隙的墙面自两面打开,露出了内里的深邃甬道。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朝内走去,墙面在那道修长身影完全湮没于黑暗的同时再次合上,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阴沉内壁的排排灯烛应声而燃,窜动的火焰在墙壁上摇曳着暗淡的阴影。
甬道尽头是一幅稚龄女子画像,她坐在秋千上,笑得天真烂漫,尚未长开也依旧可见其倾国倾城之貌。
男子沉沉的脚步在画卷咫尺停住。
他负手而立,凤眸抬起,凝视着画上女子,暗黄的烛火映照着在他黝黑的瞳孔中,流转不明的波光。
空气中烛花爆开的声音清晰可见,周遭静谧且沉寂。
“杳杳,为何我费尽心思这么多年,都寻不到你。”
是你刻意避开吗?
想到这黎渊拳头攥紧了些,骨节摩擦发出一声咔嚓的声音。
不过一刻,他乌云密布的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望着手腕上戴着的手串,中间坠着一颗玉珠,色泽莹润。
玉珠被檀木包围,哪怕是已经搁置许久,也依然能闻到上面飘散出来的檀香味。
这是杳杳送给他的,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离过身。
恍惚间,他想起少女在月光下微笑的样子,那双雾蒙蒙的双眼,像是云破日出后宝光璀璨的湖面。
世上绝不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即便两人多年未见,他也还是觉得沈明微就是杳杳。
若想隐瞒,也不是什么难事。
无论结果如何,沈明微现在是他的正妃,这是事实。即便她不是杳杳,那有这么一个与其相似之人陪伴在左右,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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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出了城,在一处密林中被劫匪拦下。
“来者何人,摄政王府的马车也敢劫?”
侍卫举着长剑,挡在马车前,厉声质问劫匪。
对方的首领一言不发,侍卫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动向。若动起手来,他们俩未必是对手。
正思索着退路,箭矢破空而来,直插他们心口。似乎是怕伤到马车里的人,送行侍卫被一箭毙命。
为首的黑衣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脱下面罩后迫不及待的扯开帘子。
宽敞的马车内放了一张小案,白发老人一手托腮,睡得有些沉。
这状况,他都要以为秦伯死了。
着急忙慌的上马车,伸手去探他气息。
好在没事。
“秦伯,醒醒。”
他摇晃着秦伯的身子,又叫了几声,秦伯才睁开眼睛。
“唉,老头子都出现幻觉了。”
秦伯揉搓着朦胧的眼睛,眼前这位男子,和那沈家小公子有七八分像,许是过于想念,如今在梦里竟也能如愿。
“秦伯,不是幻觉,我是阿远。”
沈知远靠近了些,任凭老人家摸脸辨认。
这眉眼,怎么看都和沈明微相像,若不是姐弟,怎么可能长的如此相似呢。
“远哥儿长大了。”
秦伯激动的手直抖,上天待他不薄,一日之内竟然能再见到两位幼主。
“我在云盛这些年过得很好,就是日日想着姐姐和您。我接到姐姐和亲的消息时,就开始往幽都赶,还是慢了,不知姐姐在摄政王府过得如何?”
沈知远带的人马昨日才抵达幽都都城,原想今夜夜探王府。线人却来报,说黎渊在旧宅带了位老人回来。
沈知远一下就知道黎渊是当年借住在他家的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秦伯,除非他不知道姐姐就是他儿时的玩伴。
“杳杳过的挺好的,摄政王待她很是宽和,不过她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你既在此,便寻个机会去见见她罢。”
秦伯拍了拍沈知远的手,示意他放宽心,家人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