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规
黎渊却没喊停，任由马车继续行驶。
今日新婚夫妻俩，要给椒房殿里最尊贵的那位敬茶。
黎渊虽是武将，但很多细微的事做的倒也贴心，他亲自扶她下车，过往宫女羡慕不已，却不敢多看。
椒房殿内，侍女端着鎏金铜盆和日出前采摘的带露鲜花走过曲廊。
鲜丽的裙琚扫过不久前修整过的花砖地面，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恍如天降细雨。
路过他们身旁时，停下脚步，连忙跪伏在地上，高声道：“恭迎王爷，王妃。”
他面无表情，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没有任何的起伏，“免礼。”
黎渊与她并肩而行，步入大殿时，他忽然牵住她的手。
她知道，这种场合需要演戏，十分配合。
男人的手惯是拿刀剑兵刃，磨出了一层薄茧，从这双手就能看出他是武将之身。
“瞧瞧是谁来了。”
太后穿着华服，坐于高位之上。
肤如凝脂，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瞥见他们进殿，笑的十分灿烂。
二人端庄的行礼，进殿之后，这牵在一起的手，便不曾松开。
管事嬷嬷笑称：“王爷和王妃感情甚好，太后娘娘倒是多虑了。”
黎渊自上过战场，凯旋而归后，都是以冷面将军形象示人，更是不近女色。
若不是有人遮掩，怕是外人都觉得他有龙阳之好。
旁人不知，她这做母后的可门清。
黎渊府上那名金屋藏娇的妾室，不过也是个摆设。
那女子挟恩相报，黎渊不受人威胁，却也做出让步。
不过，他不曾进过她的院子。
“明微，你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沈明微与黎渊对视一眼，竟恍惚从他眼中看出几分关切来。
她松开手，缓步上前。
端庄持重，落落大方。
太后原对上元替换和亲公主之事颇有微词，但如今见她气质矜贵，容貌昳丽，又知分寸，心下喜欢的紧。
“母后。”
沈明微走到她跟前，语气放软。和亲是她的任务，不能有婆媳间的嫌隙，她得小心谨慎。
“好孩子，渊儿有你这样的王妃，哀家也算放心了。抓紧怀个孩子，让哀家早日享儿孙绕膝的福。”
沈明微下意识抓紧衣角，昨日才成婚，今天就催生子……
她淡淡的笑着，看着很是敷衍。
幸得黎渊发善心，出手相救。“母后，您快些喝了茶，礼部的教导女官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太后笑得明艳，面上没有一丝皱纹。原本她还担心，黎渊会对这个硬塞给他的王妃不满，确实是多虑了。
若不满意，又怎会为她说话。
“去吧。”
太后接过二人的茶，细呷了一口，便放他们走了。
看着二人颀长的背影，恍如一对璧人，十分登对。
黎渊未开府前住在清凉殿，按规矩，沈知微学习宫规，得在宫中住上月余。
他本可以不用陪同，却担心她不适应，一道留在了宫中。
清凉殿冬暖夏凉，是个宜居的宫殿。便是多年不曾有人住，也打扫的干净整洁。
他本想留下，礼部的女官顶着压力说这不合规矩。不过他今日心情尚好，没有发作。
“晚些我来寻你。”
黎渊的目光在沈知意面上留连，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她微微颔首，示意他别担心。
黎渊比她想象的更有亲和力，但愿一直如此。
“王妃，请吧。”
黎渊一走，女官便连样子都懒得做，语气颇为不善。
也不奇怪，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战败国送来的俘虏，说的好听是王妃，实际上和质子无甚区别。
沈明微在中宫三年，但上元皇后并未拘束她，行礼也是能免则免。
这礼部女官苛刻，稍有不对，就大动干戈。她几次想发作，都生生忍了下来。
女官面上教她行礼，却以公谋私，让她长跪不起。
“王妃还请认真些，您走出门去，若是失了礼数，王爷面上也无光。”
沈明微袖中的拳头又握紧了些，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抹明黄的身影赫然显现在眼前，她尚未抬眸，便听到女官颔首低眉的行了个大礼。
“皇后娘娘万安。”
“跪着吧。”
女声清亮，沈明微抬眸，她穿着凤袍，居高临下，倒有几分国母的气势。
女官都已经准备起身了，入耳的却不是免礼，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眼里满是不解。
“王尚宫，不知摄政王妃若是伤了膝盖，你该当何罪？”
“皇后娘娘恕罪，下官是按规矩办事。王妃学的不好，自然得多费些精力。”
王尚宫额头紧贴地面，惶恐万分。
皇后扶起沈明微，一改凌厉，声音温和，“可有大碍？”
沈明微摇了摇头，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
“来人，将王尚宫带下去，好好学学什么叫尊卑有别。”
宫女鱼贯而入，快速的将人拖了出去。
“这怕是不合规矩。”
沈明微平淡无波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
新妇学宫规是幽都千百年来的规矩，若因她破例，难免为外人道。
文官的笔和口，都能杀人于无形。
她不想平添麻烦。
“你是和亲公主，身份尊贵，这刁奴竟敢为难你。这规矩，不学也罢。”
皇后亲昵的拉着她的手，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是故交。
沈明微不大习惯，轻轻的将手抽离。皇后面上还挂着笑意，眸子却黯淡了不少。
她看得出来，皇后想拉拢她。
不过她不需要所谓的姐妹，留在这只是为了两国的和平。
合约一直在，她就会和黎渊平淡的过一辈子。
若有一方撕毁合约，她便能解脱。
皇后看出她的抗拒，又唤了礼部的候补女官。
这位女官语气温和，倒是真心诚意教她。
沈明微出身武将世家，站立行本就比常人更规矩，仪态端庄。
她鲜少行大礼，跪的不好也情有可原。
“王妃娘娘天资聪颖，不过须臾便已学会九成，想来不日便能出宫。”
规矩说是要学一月，但若成绩斐然，也有三日便出宫的先例。
她也不愿在宫中多作停留，将军府虽也压抑，但比起这个囚笼，好的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