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灰色的人
家人……
闻余忽然安静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
“你也不想知道，你的家人如果失去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吧。”院长说着，语气不急不缓。
“据我所知，你的母亲从生下你后就把你视作她的全部，她一直都把最好的留给了你不是么？”院长的身子坐直，微微前倾，注视着闻余。
“你才刚找到工作吧，还没来得及报答她呢不是么？”
“你得了污染，她心里多着急，头发白了多少你不知道么？”
“为了把你送来九号医院，她又花了多少年的积蓄呢？”
整个二号房都很安静，只有院长的低语。
“闻余，你应该能猜到，你死了，在她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吧？”
闻余的身子不再颤抖了，面色也冷静下来。他缓缓抬头，直视着院长的眼睛。
“现在，就是你抉择的机会了，是选择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让她继续快乐地活下去，还是……”
院长没有说完，而是身子缓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闻余低着头，久久地沉默着。
“它……能保证不露馅么？”
“当然，我们掌握了你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资料。”院长道。
“这不够！”闻余喝道，“我母亲是最了解我的人，就算是一样的长相，那也骗不过她的！”
“这我当然知道。”院长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所以，还需要你的配合。”
院长指了指身后的两台机器。
“我们还需要你，把你的记忆输给他。”
“然后，他就会彻底变成你，离开这里，回到你的家庭里，除了我，没人知道真相。”
“当然，包括他自己。在这里的一切，他在离开医院之后都会忘记。”
“你的家人的生活会变成和原来一样，一样的幸福快乐。”
“闻余，选择权交给你。”
院长说完便不再言语，留下闻余一人低着脑袋。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这一点想必你在来到九号医院前就已经清楚了。”院长道。
“好，我选。”闻余咬牙，表情坚定。
“我愿意执行。”
“很好。”院长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有台电话，如果你想要做最后的道别的话。”院长说道，“当然，别说漏嘴，你知道的。”
“嗯。”闻余点点头，起身走到那台电话旁边。
“喂，是我，妈。”
“诶，儿子啊，咋突然打电话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啥事，妈。”闻余抿了抿嘴，眼睛不停眨着。
“我快出院了，太想你们了，就给你们打个电话。”
“要出院了？好哇！那妈这几天家里多屯点肉，等你回来给你烧顿好的。”
“嗯，好……妈，我爱你。”
“害，平时不见你说这么肉麻的话，一听到吃肉就说这话了？”
“嗯，等着我回来吃饭，妈。”闻余用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好了？”
“好了。”闻余抹了一把脸。
院长拍了拍闻余的肩膀，指了指其中一张机械床。
“躺上去吧。”
闻余缓缓爬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冰蓝色的头盔被架在了闻余的头上。
克隆人闻余躺在了另一张机械床上，也被带上了头盔，两个头盔中间有一根长线，闪着蓝色的光。
【滴——】
院长按下一个按键，启动了整个装置。
“我现在能说话么？”
“当然可以，他们已经完全进入记忆传输的状态了，不会听见外部的动静的。”院长背过手道。
“你……”萧尧微微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刚才院长和闻余的对话让萧尧的内心狠狠颤动了。
他到现在才明白，【九号医院病人守则】第三条真正的意义。
【3当你与家属通电话时，请一定告诉你的家属，你的病情在这里有所缓解，毕竟你也不想让家属担心，对吧？】
“你觉得看不透我，对吧。”院长道。
“嗯。”
“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的，更多的人，夹在这两者中间。”院长说道，“我做的事情是不会被人认可的，但是我也说过，所有的交易，都是他们自愿的，我相信这已经足以证明问题了。”
萧尧点了点头，但是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萧尧抬头道，“你夜晚放出怪物对他们进行精神污染是为了什么？他们答应做这个交易是不是因为你的精神污染！”
“放松点，别大惊小怪的。”院长掏了掏耳朵。
“我的确对他们做了精神污染，但是那只是为了加快他们的决策速度罢了。”院长道，“它的作用就像是抛硬币，硬币被抛出的那一刹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但是它会无限放大你倾向于的那个答案。”
“他们做出的选择，可都是最真诚的选择。”
“可是……”萧尧总觉得这个副本还有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加重闻余的病情。”
“来到这所医院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但是没人能带着这里的秘密出去，所以说来到这里，他们就必须面对最后的这个决定。”
“症状太轻的人是不行的，等他们变成重症或许得等个一年半年的时间，九号医院的病房可等不起他们，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呢，所以我只是动用一点手段，加快了他们面对抉择的那一天的到来罢了。”
“要知道，污染就像癌症一样，它会一点一点蚕食掉一个人，一个家，我在做的可是善事。”院长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但萧尧却之中觉得那张笑脸是那样的令人捉摸不透。
“那如果他们最后选择不接受你的建议呢？”萧尧问。
“嗯……你懂的，再大的医院也没有百分百治愈这种说法。”
“的确会有那么百分之一的人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
“那他们怎么样了？”
“你懂的，九号医院治疗，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失败率百分之一。”院长笑道。
萧尧沉默了，所以说不接受院长建议的人，都死了。
他们或许死于污染，又或许死于院长操纵的那些怪物。
萧尧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
他是个好人么？
显然不是。
他加速了轻症病人的污染，他杀人，他用敛来的钱财造了这样一个地下宫殿，他在做着违背法律和道德的科学研究，他还操纵者危险的怪物。
但他是个坏人么？
他的确帮助了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一个人的死亡，真正最受折磨和痛苦的是爱他的人，而院长所做的事情是在避免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他还会让病人在彻底传输走自己记忆前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
萧尧发现，自己很难从道德的角度去评判院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一个游离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