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午，宋保旺心事重重地下班回家。
万玉芳上前去迎接。
看宋保旺紧抿着嘴角，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车间主任这事要黄了是不是那戴洪海走了什么门路”
最近宋保旺正跟戴洪海竞选车间主任。
厂里的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想要晋升，得等上面挪出位置。
宋保旺跟戴洪海同龄，如果这次没有成功竞选成为车间主任，这辈子估计到死也都只是个小小的生产线小组长。
宋保旺冷哼了一声，“那姓戴的算什么东西，他也配跟我竞选车间主任”
弯腰拍了拍明显比右腿瘦弱很多的左腿，“当年如果不是我，整个面包厂早就被一把火给烧没了。我付出了瘸腿的代价，车间主任这个职位难道不应该给我吗不管戴洪海走什么门路，他都得排到我后面去”
万玉芳“那你是为了什么”
宋保旺把宋青燕发来的电报递给万玉芳，“老二孝顺，担心我的腿会犯病，特意发来电报叮嘱。”
电报上也叮嘱了万玉芳，她的腰不好，不能干太重的活。
万玉芳看完之后，也说道“老二是孝顺，我们身上的不舒服，她都记得。”
宋保旺坐在屋檐下。
可能天气闷热，也快下雨了，宋保旺觉得自己的左腿酸酸涨涨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宋爱燕下班回来。
身上穿着崭新的格子裙，犹如骄傲的孔雀公主般，微扬着下巴走进院子里。
看到宋保旺高高撩起裤腿，露出他曾经严重烧伤的左腿，她娇里娇气地轻蹙眉头，不满地说着宋保旺，“爸，好端端的干嘛撩起裤腿看着多让人害怕呀，赶紧放下来吧，等下建国就要带小杰回来了，小杰跟我一样，也最害怕看见这个东西，晚上他会做噩梦的。”
宋保旺瞬间黑脸。
宋爱燕肚子饿了，并没有注意到宋保旺脸上的表情变化。
她撒娇地挽着万玉芳胳膊，“妈，家里好久没吃肉了，晚上我想吃红烧肉。”
万玉芳看了眼宋保旺，想提醒宋爱燕，她说错话了。
这个时候，宋紫燕甩着行军壶进来。
途中看到颗小石子，她瞄准院子里的陶瓷花盆，一脚踢了过去。
准头很好，一下子就踢中了。
同时陶瓷花盆也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作死呀，这可是我刚买的花盆”万玉芳也顾不上跟宋爱燕说话，赶紧大步上前查看。
宋紫燕嘻嘻笑，丝毫不怕挨骂。
她还对万玉芳说道“妈，既然姐姐想吃肉了，你就做给她吃呗。”
万玉芳“跟你爸说去，这家是你爸做主。”
宋紫燕嘻皮笑脸地凑到宋保旺跟前，“爸，姐姐难得馋肉，晚上就吃红烧肉吧。”
宋保旺的裤腿没有放下来。
他看了眼嘻嘻笑的宋紫燕，故意弯腰来回按摩了好几下左腿。
宋紫燕不小心瞥了眼，立即收回了视线。
眼底也快速闪过一抹恶心。
宋保旺顿时失望至极，嘴角也抿得紧紧的。
他没有想到，他向来引以为傲的伤疤，结果在最疼最爱的女儿眼里是害怕，是恶心的。
如果是青燕的话，早就上前关心，蹲在他面前帮他按摩了。
宋保旺气恼地一把挥开宋紫燕，“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宋紫燕委屈，“爸，也不是我想吃，是姐姐想吃。”
“姐姐”宋保旺狠狠训斥宋紫燕，“你只有宋爱燕一个姐姐吗如果青燕回来了，你又该叫她什么”
宋紫燕知道宋保旺在气头上，她索性不吭声，任由宋保旺大骂。
宋保旺发泄了一通之后，气呼呼地进屋。
宋爱燕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爸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宋紫燕摊摊手。
她也不知道。
姐妹俩齐齐望向万玉芳。
万玉芳有心想跟她们说清楚实情，但她跟宋保旺夫妻多年，知道在女儿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那是绝对不想让她们知道事情真相的，万玉芳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你们的爸不是在竞选车间主任吗听说那戴洪海在走什么门路。”
宋爱燕、宋紫燕明白了。
怪不得火气这么大。
半夜，心里仍旧存着气的宋保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万玉芳劝说“算了，她们都是孩子，别跟她们一般计较。”
“孩子”宋保旺更气了，“青燕也是孩子，她怎么就跟她们不一样我现在还没瘫痪躺在床上呢，等哪天我躺在床上了，她们还能尽心尽力地伺候我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她们俩个就是白眼狼，对她们再好也是没用的”
万玉芳“可青燕现在也没在我们身边。”
宋保旺“那就让她回城。”
万玉芳“可她都已经在当地结婚了。”
宋保旺“结婚了就不能离婚反正这事你别管，我自己心里有数。”
万玉芳“行吧。”
在这个家，不管大小事向来都是宋保旺做主，万玉芳也就没再过问。
隔天，宋保旺休息。
他没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待着，吃完早饭之后就急匆匆往外走。
刚踏出自家院门，丁秀芬提着从江城带来的山货上门了，“叔叔，请问这里是宋青燕的家吗”
宋保旺上下打量，“你是”
丁秀芬“我是跟青燕一起在江城插队的知青，她不放心她的父母，知道我要回城，特意拜托我来她家里看望下她的父母。”
宋保旺听后，欣慰感叹，“我家青燕就是孝顺。”
丁秀芬惊喜，“原来您就是宋叔叔呀，宋叔叔好，青燕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
宋保旺打探，“哦，她都在你面前说我什么”
他也更想知道，这些年宋青燕有没有在怨恨他。
丁秀芬低头看向宋保旺的左腿，“跟我说了曾经您有多么英勇，冲进熊熊燃烧的火场里，救下整座面包厂”
宋保旺眉眼舒展。
他摆了摆手，说道“青燕这孩子也真是的，这都是好几年前的老黄历了。”
嘴上是这么说着。
但他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么灿烂。
存了一整晚的郁气，也在此刻全部消散。
待丁秀芬呢，也格外亲热，“你是什么时候回城的早饭吃了没这次回城应该不会再回去了吧，家里有给你安排好工作吗如果有遇到不好解决的事，你尽管来找我，叔叔帮你想办法。”
丁秀芬看着，心里想着，青燕说得果然没错，她爸真的很在乎他当年英勇救火的事迹，只要一提起，仇敌也能变亲人。
她耐心地一一回答。
不过，她来宋青燕家里，可不是为了奉承宋保旺的，在回答完宋保旺的问题之后，丁秀芬努力把话题往宋青燕身上引。
正要开口，宋保旺先说话了，“既然你是我家青燕一起下乡的知青好友，那她男人的情况，你也应该清楚的吧。”
丁秀芬心里泛起疑惑。
在她看来，青燕在他们家简直是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因为家里父母再怎么忽略不重视的子女，可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父母还是会帮忙留意一下的。可结果青燕结婚，她父母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她跟谁结婚都可以，但现在却又突然关心了起来。
丁秀芬想着这里面的原由，屋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抱怨声。
“妈，早上你怎么都不叫我我都快迟到了”宋爱燕今早起晚了，也没洗漱，赶紧在饭桌前坐下来。
这刚捧起碗喝粥，她又开始抱怨，“妈，这粥怎么这么烫我嘴角都给烫红了”
万玉芳正在给杜小杰喂粥。
杜小杰今年3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围着饭桌打转，就是不肯坐下来好好吃饭。
万玉芳忙得额头都出汗了。
她对宋爱燕说道“你都已经当妈了，还让我叫你起床”
好不容易哄得杜小杰终于坐下来吃饭，宋紫燕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伸手摸了把杜小杰脑袋，问他“怎么不玩老鹰捉小鸡了”
杜小杰一听，又开始围着饭桌跑。
万玉芳气得脸都红了，“你作死呀净给我添乱”
宋紫燕嘻嘻笑，“小孩子多跑跑才健康。”
于是，饭桌上，宋爱燕、宋紫燕坐在饭桌前吃饭，万玉芳呢，气喘吁吁地追着杜小杰喂饭，忙得都顾不上自己吃饭。
丁秀芬慢慢收回视线，终于明白宋保旺对宋青燕突然的关心。
这是知道养在身边的大女儿、小女儿不靠谱，唯有青燕能够当牛做马。
丁秀芬很是替宋青燕生气，但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今天过来，主要是帮宋青燕回城的。
调整了下情绪，丁秀芬大赞特赞顾志勇，“您说顾志勇呀，他对青燕可好啦，家务会主动做，钱也会主动上交，在去年村子里发生泥石流的时候，青燕被埋在泥石流下面，是顾志勇不顾危险，用自己的双手把她给挖出来的。”
其实对于这事，丁秀芬对宋青燕有着深深的愧疚。
如果当时不是宋青燕及时推了她一把，被埋在泥石流下面的就是她了。
宋保旺惊讶，“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青燕也没跟我说。”
丁秀芬呵呵冷笑。
你不知道，你心里没点数吗
还不是说不说都一个样
面上，丁秀芬却说道“这是青燕孝顺，不想让家里担心。”然后又说了不少宋青燕在乡下受得各种苦难，也说了，如果每次苦难没有顾志勇的帮助，宋青燕即使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因为她知道，宋青燕跟顾志勇的感情非常好。
即使宋青燕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城，但从她的语气可以听出，就算回城，她也会带着顾志勇一起。
所以，她也更得让宋保旺知道。
如果想打宋青燕的养老主意，那就别轻易踩了她的雷。
未完，丁秀芬还恶狠狠地说道“青燕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我是青燕的话，敢提出让我跟顾志勇永远分开，去跟别的男人结婚，不管他是什么人，即使是我亲生父亲，我也会闹得天翻地覆，当场断绝关系”
这话简直直击宋保旺心脏。
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宋保旺讪笑了声，“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哪里有做父母的会这么缺德”
丁秀芬笑，“您当然不是，您曾经可是救火的英雄”
宋保旺自豪地挺直背脊。
在送走丁秀芬，去邮局给宋青燕发电报的时候，宋保旺原本想写的“速回城”，也给改成了“带女婿回城”。
虽然按照政策，结了婚的知青是不能重新在城里落户的，但也没说不能回城探亲。
这城里跟乡下有着巨大差距。
宋青燕回城之后，他就不信她不想永远留在城里。
他也不信，顾志勇不会因此有了危机感。
这夫妻俩人一旦出现了分歧，争吵自然是难免的。
久而久之，他们夫妻的感情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的亲密。
他的目的呢，自然也能顺利达到，还不会因此伤害到他跟宋青燕之间的父女之情。
当然了，为了能留住宋青燕，只让她看到城里跟乡下的差距还是不够的，他自己也得拿出诚意来。
于是，回到家里之后，宋保旺就对万玉芳说道“把东屋收拾出来给青燕他们夫妻住。”
万玉芳惊讶。
东屋是家里最好的房间。
宽敞，朝向也好。
宋爱燕早就盯着了，但宋保旺一直没松口。
万玉芳也明白宋保旺的意思。
他们夫妻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将来养老也只能指望三个女儿。
不过在之前，宋保旺的态度并不怎么明确，一直在宋爱燕、宋紫燕之间来回摇摆。
没想到出趟门回来，宋保旺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坚定了。
不过，万玉芳也没质疑，她向来都听宋保旺的。
宋保旺“被褥什么的都得用最好的，屋子里的摆设也得是全新的。”
万玉芳“我知道。”
既然决定将来指望宋青燕养老，那家里的资源自然也都倾向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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