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堂审
大虞朝首次开科取士,就遇到连中两元的学子舞弊,宣帝震怒,命大理寺同礼部大堂会审,势必要以儆效尤。
所以会审时堂外站满了围观的学子和百姓,许家诸人也被传唤到公堂上对质。
许安瑾被皂吏押出来的时候,堂外响起一阵嘲骂讥笑声,有胆大的还朝他扔菜叶石块,直到主审官连拍了两下惊堂木才安静下来。
“犯人壬申科贡生许安瑾,于面圣当日袖藏文章”
长长一段罪名念完,主审官厉声问跪在堂中的许安瑾:“你可认罪!”
许安瑾挺直脊背:“禀大人,此乃栽赃陷害,学生无罪。”
“你身上襕衫内侧绣有水经论义,于宫门处被当场抓获,而经你同窗和座师证明,你的确不擅工坊治水方面的策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主审官再次问罪,许安瑾依旧不认罪,看向礼部的诸位文官,他当堂将那半本《治水经》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诸位大人,《治水经》学生已经能倒背如流,并不需要铤而走险将之绣在衣裳内侧,更何况还是一查就能被发现的地方。”
接下来针对主审官的数条罪状许安瑾都一一作了驳斥,引经据典条理清晰,连刚刚还在鄙视他的那些学子都暗暗叹服,这样的人难道还需要舞弊?
哪怕一身囚服也难掩风骨,何等光风霁月的年轻人,大理寺卿乔焕心底暗暗摇头,他千错万错就是不该挡了郑家人的路。
“但你也无法自证那绣文与你无关,更无法指出陷害你之人,如此你既不认罪,那便只有上刑了。”
主审官示意一旁的皂吏上夹棍,这是公堂大刑中最常见也是最为折磨人的,夹棍第三道,神鬼也得招。
“慢着。”
坐在一旁的乔焕终于出声了,他看着到现在还临危不惧的许安瑾,终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是读书人,上了夹棍双手就废了,用杖刑吧。”
杖刑并不比夹棍轻松多少,四指宽的木板狠狠的击打在许安瑾身上,对于他这样的文弱书生来说,不出十来下就去了半条命。
不管许家人如何哭喊求情,府衙手中的板子没有半点犹豫,没一会儿许安瑾就被打得口鼻出血。
主审官再次询问他是否认罪,他今日要是无法自证,这板子就会一直打下去。
庄云娘咬紧牙关泪流满面,恨不得自己替孩子受刑,眼看板子要再一次落下,她挣脱丈夫的手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他是冤枉的,是有人栽赃陷害的,你们为什么不听他申辩,你们这些狗官就知道欺软怕硬,怎么能对他屈打成招!”
被人当众这么骂,几个听审的官员脸色难看,尤其是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得了一些人的授意。
“放肆,胆敢扰乱公堂!把她拖下去——”
被戳破了心事的主审官大怒,示意衙役把庄云娘拉开,原本威严的堂审一时间竟变得混乱起来。
京城的百姓见多了官宦之家走走过场的堂审,倒是没想到这妇人竟然敢辱骂朝廷大员,虽是商流之家倒也令人敬佩。
“住手!”
目瞪口呆的众人突然听到一声娇喝,纷纷回身让出一条道,就见一个青衣女子头戴帷帽,急匆匆朝公堂赶来。
刚刚被庄云娘惊扰过一次的府衙万分戒备,警惕的把孟阮拦在了公堂外。
孟阮取下头上的帷帽,大声道:“恭人孟氏有重要线索需要陈情,求见诸位大人!”
“那不是淮阳侯府少夫人吗?宁世子的夫人怎么到这来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据闻少夫人并非真正的伯府小姐,母家乃一商贾,怕不是就是里面这家人吧”
围观的百姓一听这清丽女子竟然是宁家的少夫人,纷纷探长脖子想一睹美人的风采,想当年宁世子对年仅十六岁的伯府小姐一见钟情的佳话可是传得街知巷闻的。
坐在主位的乔焕等人一听淮阳侯府的世子夫人来了,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宁家那样的门庭,竟然也能让内妇到这种地方来抛头露面。
但不管怎么说,有人要举证,他们是不能拦着的。
“你有什么要补充的,请上前来吧。”
面对宁家少夫人,主审官的态度就转变得很明显了,更何况孟阮身上有陛下亲封的诰命,有上书、陈情的权力,公堂上她说话也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说话,对孟阮来说还是第一次,她重新将帷帽戴好,这才开始说自己的来意。
等听到她说这件衣服是同科举子故意栽赃给许安瑾时,主审官拍了一下惊堂木提醒她,“孟恭人,你当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随录在案。
殿试已毕,新科举子皆是官身,你贸然指控新科举子诬陷同僚可是重罪。”
孟阮没有被他的警告吓到,走到那件被当做证物的衣裳前,朗声道:“如诸位大人所见,这是内廷织造馆为学子统一配发的襕衫。
内监于殿试十日前到许府为我兄长量体裁衣,在面圣的前一日送到各府学子手中,这点礼部的诸位大人应该清楚。”
她所说的都是板上钉钉的实情,礼部的几个官员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不知大理寺的提审官大人是否察觉到,这件衣服并非出自织造馆,而是来自民间的成衣铺子?”
“这不可能!新科举子的衣服都是织造馆今年新制,再由内监亲自送到各府学子手中,这衣裳后领上绣有朝廷官服的敕印,烫金加盖,民间怎能伪造!”
孟阮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的礼部官员就指出了她的错误。
大虞官员的公服、朝服、常服、祭服等衣物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每季由织造馆统一剪裁,衣物的后领上都会绣上官服的标志,民间少有敢伪造的。
“大人莫急,我敢这么说自然有人证物证。”
孟阮朝后看了一眼,将军府的人便押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成衣铺的掌柜一看这么个架势,早就吓得腿软,他平日里只是帮大人们仿制一两件常服,算不得什么大罪吧。
“朱老板,殿试开始的两日前,是否有人在你店里买走了一件秋制襕衫?你看看是不是这件。”
被称为朱老板的男人哆嗦着拿过那件衣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迟疑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我店里的衣衫,上面的花纹出自天竺,是京城的紧俏货。”
他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天那个姑娘要得很急,说是家里哥哥要参加殿试,却不慎弄坏了朝廷派发的衣物。
我根本来不及重新制衣,便推荐她这件制好的举子襕衫,小店时常为一些大人仿制一两件换洗的常服,所以对织造馆的样式还算熟悉,这是以前就做好的成衣。”
“竟敢仿制官服,你倒是大胆。”主审官插了一句与现在案情无关的话,立马招来其他同僚的白眼。
这其实算不得是什么奇怪的事,近年来朝廷国库空虚,给他们做的官服越来越敷衍,布料也陈腐不堪,不少官员都私下在民间制衣,反正也没人有事没事去查看你后领的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