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至亲至疏
这次宁渠的伤就连宫中的太医也感到棘手,原本就差点伤到肺腑的刀伤,后来又挨了板子,现在好了,又在地砖上拖拽得血肉模糊,人当时就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整个后背是完全不能看了,现在还得把夹杂了砂土的腐肉刮下来,光是想想都疼。
如此血腥的画面,孟阮却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沉静的脸上不辨喜怒。
但这一言不发的模样让景明实在发憷,忍不住劝道:“少夫人您要不要先回避一下?有太医在这没事儿的。”
听到这话,孟阮终于从宁渠血肉模糊的背上移开了视线,盯着他,“我回避,然后他就再躲我十天半月吗?还是说他有什么伤是需要避开我的?”
景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今天的少夫人一改之前和善温软的性子,格外的咄咄逼人,大约是真的很担心世子吧。
这可是增进她和世子关系的好机会啊!景明心中一喜,正想假装不经意地,将之前世子为了她遭侯夫人责罚的事透露出来。
为了她受那么重的杖刑,少夫人大概会感动得眼含热泪吧,虽然世子勒令他不准说,但为了主子的幸福,他就是受点责罚也是应该的。
景明暗搓搓地想着,轻咳一声斟酌道:“小的跟着世子也快十年了,还从未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呢。
世子虽然文韬武略,但在感情上可是专一痴情得很,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就是舍命都会护着的,就像之前侯夫人要责罚——”
“从未对谁这么上心?对认定的人都会舍命去救?”
孟阮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抑制不住地将这些代入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身上,原来能被他舍命去救的,从来不止自己一个,更别说先让他上心的,是自己还是那个郑贵妃?
“是,是啊。”
景明摸了摸后脑勺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孟阮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感动的神色,甚至目光都更冷了?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宁渠,孟阮知道自己心底的那点嫉妒和郁闷是万万不应该的,也许那只是因为郑贵妃是淮阳侯府要扶持的盟友,也许宁渠救她只是出于职责不得已为之。
她现在仅凭自己的直觉就妄下论断更是不明智,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怀疑,控制不了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白天那个女人趴在宁渠身上的样子。
如此不理智不冷静的自己,让孟阮万分懊恼,重活一世,她已经时时警告自己,不能再被这个男人左右情绪了,更不能为了男人越陷越深,到最后连自我都丢掉。
可为什么在听到那句‘他认定的人就会舍命去护’还是让她心那么痛。
刚刚她一回来就向让林嬷嬷去打听了郑贵妃和侯府的关系,就连府中的丫鬟都知道他们青梅竹马,曾定下口头婚约,郑书瑶甚至等了宁渠五年。
过去她不曾听闻半点风声,不过是因为如今郑书瑶已经贵为宫妃,关于她和宁渠的过去被严禁谈论,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他们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他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他是否也曾动过心?原来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唯一,甚至只是退而求其次?
这些念头不断地在她脑海中盘旋,但越是心乱,孟阮表现得越是平静。
整个晚上她都不眠不休的守在宁渠榻边,喂他喝药,帮高热的他擦拭身子退烧,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夫妻情深。
可是在天亮宁渠要醒来之前,孟阮却一声不响地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此后几天皆是如此,宁渠清醒的时候她绝不会出现,只在每晚他睡下之后才过来看一眼。
宁渠救驾有功,圣上为了爱妃对他赏赐无数,还特意准他休假养伤,听景明说了那天孟阮生气的样子,宁渠也不敢再逞强,他这几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床上养病。
可看来这样并不能让孟阮消气,他都已经好几天见不着人了,明明是在同一屋檐下,却弄得跟牛郎织女似的。
太医开的药有凝气安神的功效,每晚宁渠喝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孟阮估摸着时间,才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榻。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打量这个男人,然后再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那么没出息。
暗光下的男人眉眼深邃,挺翘的鼻梁看起来都是冷漠的弧度,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其实是很薄情的。
其实孟阮常常会问自己,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的,大约是他生得的确俊逸无双,那时候的她天真幼稚,情窦初开的少女被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英俊将军霸道的对待,很难不沦陷进去吧。
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话,经历过上辈子的失望,她不该还这么无法自拔。
“宁渠,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手掌不自觉抚上这张冷峻的脸,孟阮不知道是在问宁渠,还是在问自己。
男人原本紧闭的双目就在此时睁开,眼底的清明昭示着他根本就没睡!
孟阮吓了一跳,带着被抓包的窘迫想抽手离开,却被眼疾手快的宁渠抓住了手腕,牢牢固定在胸口。
“世子,你怎么——”
“别叫我世子,叫我的名字。”
宁渠打断她的话,目光锁定她眼底的慌乱,他不是没察觉到孟阮和以往不同的情绪,起初他只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之前躲着她。
可刚刚她那句想是自嘲的疑问,让宁渠心下慌乱,她什么意思?难道喜欢他是很不值得的事情吗?
“是我的错,我不该躲着你,更不该枉顾和你的约定以身犯险,但以后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他举手作发誓状,然后拉着孟阮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讨好道:“我们别这么躲来躲去的了好不好?我都想死你了。”
感受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馨香,宁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霸道地说道:“你也不准再说刚刚那种傻话了,我是你夫君,你当然得喜欢我,而且只能喜欢我一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难得这么幼稚的耍无赖,孟阮噗呲一声笑出来,抬头看着他,“这世上同床异梦的夫妻多了去了,谁规定妻子就一定要喜欢丈夫,你没听过至亲至疏夫妻吗?”
宁渠掐她腰,语带不满:“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的身和心都是你的了,你现在和我说的至亲至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