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计绯本来是在笑着的，听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困惑地眨了一下眼。

    也许荀西丛自己都没有发现，澎湃的爱意让他情不自禁开口，可是声音里仍然隐藏着一丝忐忑，远远比不上他谈及工作时的运筹帷幄。

    如同剧情即将走向高潮，却又被人为地插播了一个广告，打断了美好的氛围，计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蛛丝马迹，又无法强迫自己将它强行忽略，她习惯于在当下解决问题，便若有所思地道：“我以为以我们的默契，今晚的重点在于跨年而不是仪式……但你好像真的在担心我会拒绝你。”

    荀西丛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发问，不过这的确是个把问题扼杀在萌芽中的好时机，不然得到的同时也是失去的开始，求之不得令人痛苦，得而复失让人绝望。

    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坦白道：“爱情不是你的必需品，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份感情。”

    他始终在犹豫，始终不敢开口确定，不是因为不够爱，也不是因为不敢爱，他只是确定不了自己的感情不是一种伤害，不想轻易改变她的生活。

    他太懂一个人的命运被无情摆布的痛苦了。

    计绯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却是摇头道：“西丛，你错了。”

    她很少会这么直接地点明一个人的对错，荀西丛微微怔住。

    “人是群体动物，有人需要陪伴，有人需要繁衍，有人需要金钱，也有人需要地位，每个人重视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计绯专注地望着他，“对于对社交需求不高的人来说，强烈的爱情需求才是一种缺陷。”

    人生的必需品是需要慎之又慎去对待的，譬如作为身体基石的健康，譬如作为社会基石的事业，譬如作为精神基石的人格成长，不重视的人总是很难把自己的人生打理得很好。

    人生的调味品却是选择性添加的，粗茶淡饭无甚不可，加得少也没太大影响，加得多就会齁死自己，唯有各方面稳定的人去面对各种酸甜苦辣，得到什么结果都可以一笑了之。

    工作也好，交朋友也罢，计绯总是那个不吝于率先付出的人，导致她的身边人都热衷于保护她，怕她的感情被伤害，怕她的善意被背刺，计绯鲜少拒绝他们的过度保护，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也乐意为爱她的人提供情绪价值，事实上计绯不是一个太容易受伤的人，因为她有太多来源于自己和亲友的偏爱，这些偏爱可以免疫很多的伤害。

    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容易受伤害，无非是因为内在和外在都得不到强大的支持，不管是先天存在的弱势还是社会环境带来的驯化，都会让一个女人在感情问题上得不到退路，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万幸的是计绯自认是个输得起的人，纵然被辜负也能洒脱放手，纵然被伤害也能坚强如初，她的挫折多数源自于事业上的低迷，在日常的生活里，她有能力去自由地选择爱情这款调味品。

    “从我们刚认识开始，你就知道我是一个想法很简单的人，只要有得选，我就会选我想要的生活，如果我不想选，没多少人可以强迫我。”

    闲言碎语打不倒的是她，割舍不下的却不会是她。

    “我当然不需要爱情，也不会被别人的爱情绑架，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想跟他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她擅长和孤独翩翩起舞，不代表她会恐惧亲密关系，她不依赖爱情，可也不会回避依恋，她在体验生活这条路上永远勇敢而无畏。

    “和需不需要没关系，和感不感动也没关系，”计绯反过来握住了荀西丛的手，将细长的手指嵌进去，十指紧扣间，她对他笑了一下，“荀西丛，我也喜欢你。”

    他在那次星空夜谈中说过，爱情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许是细水流长的相处在那一刻的触动下爆发，当计绯开始确认自己的心意时，进度条就不再慢吞吞地加载，反而以飞快的速度往终点奔去。

    “我可能永远没办法像是你爱我这样爱你，但是……”计绯脸上的笑意淡去，只余认真和笃定，“我是真的喜欢你。”

    蝴蝶的翅膀一震，足以掀起一场惊天海啸，她平静的言语硬生生将荀西丛的五脏六腑都掀了个跟头，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掌心出了汗，指尖都在细微地震颤着，好一段时间里说不出话来。

    “刚才你想问进度条对吗？”计绯道，“它早就到了100……”

    他们的进度条是在上一个跨年夜开始的，也将会在这一年的跨年夜走向了圆满。

    对方的话造成的冲击太大，以至于荀西丛的声音都有些虚弱了，“但我好像表现得不太好。”

    “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最后一步就交给我吧，”计绯的声音放轻，很温柔的样子，“所以，西丛，你愿意跟我谈个恋爱吗？”

    不安在这一瞬间如尘埃般被拂去，荀西丛的眼中浮起薄薄的水雾，几乎让人以为他会落下泪来。

    “谢谢，”他重复道，“计绯，我爱你。”

    无论哪个时代，人们都在或真或假地执着于“爱”这个字，然而没有多少人能处理好这件事，生活是凑合，婚姻是利益，深情厚谊总被辜负，两情相悦又困于世俗，以爱为名者纵情去伤害，渴望被爱偏偏把伤害当成爱，誓死不愿离开，于是人们歌颂它，恐惧它，不受控制地靠近它，偏生又有几人能够如愿以偿得到它呢？

    她不需要他，却愿意来爱他，这是荀西丛见过的最简单的爱情，这也是他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计绯用空着的那只手去触碰他泛红的眼角，带着浓浓的安抚之意，荀西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任由欢欣和爱意充斥了他的眼眸。

    对方的目光太热烈了，计绯终于有了几分不自在，松开了他们交握的手，但这一次荀西丛主动抱住了她，久久不肯撒开手。

    计绯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后脖子，调侃道：“又撒娇……”

    荀西丛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飞快地将吻落在她的脸上，这个动作太快，等计绯反应过来，荀西丛已经识趣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的眼角还是红的，甚至连耳根也红了。

    计绯顿时作沉思状。

    荀西丛在望着她。

    “看来……”计绯慢吞吞地道，“你有了新的撒娇方式。”

    荀西丛轻咳一声，计绯便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假装左顾右盼，仍然掩饰不住脸上泛起的深深的笑意。

    窗外冰天雪地，包厢里温暖如春。

    有情人在灯火中静静地看着雪花覆盖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