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把他踹下深渊
三个主演的第一场对手戏是在室外，今天天气很阴沉，元思永担心会下雨，示意他们尽量不要ng太多次。
谢千莘和荀西丛的压力比较大，两个人单独多排演了几遍。
这段剧情里，黄素霞已经返回高中课堂，秦音对她说是找朋友借到了钱，帮忙垫付了三年学费。
黄素霞满心感激，更加刻苦学习，想考上好学校早点工作还钱，为此，她对经常在课室里睡觉捣乱的转校生盛泽很不满意，觉得他不珍惜读书的机会。
直到这天黄素霞偶然撞见他和秦音谈话，才惊愕地发现真正出钱的人居然是盛泽——
他身负巨款被送回村里，亲戚觊觎不已，一再暗示要帮未成年的他代为保管，盛泽也是个狠人，直接以私人名义把钱借给秦音，拿去给几个成绩好的贫困学生当学费。
那群亲戚当然不肯放弃到手的肉，但是盛泽放话说他们敢去学校要钱或者宣扬这件事，他就把秦音打的欠条撕了，到时候一分钱都别想拿回来。
实际上秦音没有把钱全部拿出去，而是藏了一部分，定期偷偷给他生活费，除此之外还把每个月的工资拿出一半存起来，她保证不了黄素霞他们一定能还钱，只能保证自己可以凑齐给盛泽。
盛泽跑来学校呆着就是为了避开那些亲戚，把钱给秦音也是想气死他们，还留了点“钱迟早会回来”的希望，免得这群人狗急跳墙。
秦音感慨盛泽聪敏的同时也劝他好好学习，哪怕考个大专都是非常值钱的，考出去就可以远走高飞。
盛泽觉得她在空口白牙说痴话，英雄多出自图书管理员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时代读书门槛不低，村里的老师水平不足就算了，连辅导书课外书都找不着几本，拿什么来培养学生去竞争高考名额？秦音教了二十多年书，也没教出十个大学生吧？
秦音被他嘲讽得脸色难堪，黄素霞顾不上知晓秘密的震惊，跳出去和盛泽对峙起来。
“钱花在了我身上，老师不欠你的，想撒气就冲我来，”黄素霞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可是人活成什么样都是靠自己担待的，你在城里长大，学得多基础好，随便一考分数就比别人高，你现在怨世道不公，恨人翻脸无情，甚至怪老师好心来帮你，就是不愿意想办法搭救自己……盛泽，我看不起你。”
不等荀西丛接下一句台词，元思永就喊了cut。
“黄素霞的语气太浮了，没有说服力，”元思永又看向荀西丛，“盛泽不要木在那里，要对她的话做出反应。”
谢千莘脖子一缩，荀西丛冷静地点头，“好。”
他们重新调整状态，计绯提醒了几句：“这是三观的碰撞，不是强调对错，你们这时候是没办法理解对方的，不要大义凛然，要带上那种学生时代非黑即白的倔强感。”
谢千莘和荀西丛努力消化着她的提示。
他们需要在这段争吵中树立形象，一个是挣扎向上的野草，一个是放纵滚落的石头，他们在陡峭的山崖底下相逢，奔赴截然相反的方向。
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多了，周围的树枝被风吹得微颤，元思永觉得这个气氛不错，喊他们赶紧来拍。
为了贴合年代和环境，演员的发型没有做定型，风呼啦啦刮过，头发都被吹乱了，风声伴着他们的原声台词，无端多了那么几分哀戚。
“对，我就是个窝囊废，你看不看得起我，和我有什么关系？”盛泽脸上的怒色淡去，变成了冷漠。
黄素霞觉得不可思议，她从出生起就在用力反抗那如尘埃般漂浮无助的命运，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甘愿自轻自贱，“你明明有得选……”
“那就一定能选对吗？”盛泽问她。
黄素霞皱眉，刚想开口就被秦音拉住了。
“既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什么不试试呢，盛泽？”秦音并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只要一张初中毕业证，就可以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愿意花三年时间读高中的人都是想搏一把前程的，你真的愿意浪费这三年，换接下来三十年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吗？”
盛泽不说话了，眼底的碎光浮浮沉沉。
秦音看着他，神情里带着期盼和鼓励。
天上刚好传来一声闷雷，盛泽避开了她的目光，“管好你们自己，少来对我说教。”
秦音微怔，就这么看着他走远了。
摄影机追着盛泽的背影，云层黑压压的，几欲压碎那单薄的肩膀。
另一个镜头定格在黄素霞身上，她同样是瘦弱的，脊骨却是笔挺坚毅的，她注视着盛泽远去，脸上有困惑，但不见动摇。
这段戏拍了很多遍，拍着拍着雨就下来了，元思永见老天赏脸，就赶紧让荀西丛把后面的雨中戏拍了。
计绯和谢千莘转场到教师办公室，拍完之后再出来，就发现荀西丛还在雨里呆着。
“拍得不顺利？”计绯有点诧异，“之前对戏的时候，这场不是发挥得挺好的吗？”
啾啾在等她的时候顺便关注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答道：“没，挺顺利的，所以改了点戏。”
计绯纳闷，“改了哪段？”
啾啾说：“结局那部分的，盛泽回了村子，坐在学校走廊上看雨，然后撑着伞离开……好像效果不太好，荀老师来回走了十几遍了。”
剧本里的结局不是这个，元思永应该是想拍个不一样的，后期剪辑的时候再看看保留哪一个。
计绯记得盛泽原本只有一场雨中戏，他在想通之后重新捡起课本，成绩很快追上了黄素霞。与此同时，秦音专门坐火车去省城买了一套昂贵的高考辅导书，同学们十分珍惜，轮流翻抄传阅，谁知在盛泽带回家抄阅的期间，外公收了前女婿的好处费，怕他真的考上大学往外飞，竟然偷偷把书塞进灶台里烧掉了。
盛泽当场发疯，砸了厨房里的碗筷橱柜，夺门而走冲进雨中，再次心灰意冷地意识到——单纯的努力不一定能改变命运，来自亲人的恶意时时刻刻在等着把他踹下深渊。
如今烧书的部分还没拍，元思永借着雨势拍了后半部分，又给他加了一场结局戏。
因为是一时兴起的改动，元思永没想好需要什么样的拍摄效果，只能让荀西丛多保几条看看情况。
雨越下越大，将远处起伏的山峦拢在了白色的水雾里，近处是那旧屋青瓦老，雨帘挂檐角，盛泽西装革履，撑着黑伞，违和地嵌在这幅雨中画里。
从一开始，他就和这里格格不入，到了最后，他依然不属于这里。
“好孤独啊……”啾啾小声嘀咕，“原来那个跟黄素霞在学校天台坐看夕阳的结局要温馨多了。”
计绯盯着荀西丛沾满水汽的外套看了一会儿，摇着头对啾啾道：“别点评结局了，让荀老师的助理备点冲剂吧，八成是要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