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雪地里的孔雀
计绯这头在酝酿着《因材》剧组的第一场戏，而在万里之上的飞机里，荀西丛正在赶进组前的最后一个行程。
上午还跑到剧组谈合同的万匀礼已经和他汇合，准备这几天都跟着荀西丛，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妥当再来进组。
荀西丛连轴转了好几天，累得够呛又睡不着，只能拿出平板来安静地看电影。
万匀礼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又是《雪雀》，不由得暗暗啧了一声。
他刚开始带荀西丛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反反复复看这部片子，心情不好时会看，心情平静时也会看，为了增进对自家艺人的了解，万匀礼还专门带着工作人员看了一遍。
《雪雀》是十年前的老片，在国际电影节上拿过奖，也帮计绯在国内拿下了一个最佳女配，不过这是一部基调压抑的文艺片，受众不多，当年的票房同样惨淡无比。
这部影片讲述的是一场关于婚姻的悲剧，故事中的女主颇有舞蹈天赋，少时跟艺术团学过半年孔雀舞，团员还推荐她去艺术学校正儿八经学跳舞。
可惜她父母不但不同意，还骂女主成天不安分，赶她回家干活，没隔几年就把她嫁给了男主，在大出血的情况下生了女儿小镜——也就是计绯饰演的角色。
男主原本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一心盼着走出村庄去读大学，高考一朝失利，迎面都是讽刺，父母不想他继续浪费家里的钱财，便强迫他娶妻生子，安心在家种地。
梦想的折戟，父母的压迫，失去再次孕育能力的身体……种种因素碰撞在一起，让男女主从新婚第一天起就成为了一对怨偶，没有一丝一毫的甜蜜和爱意。
他们的生活充斥着支离破碎的拉扯和绝望，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女主独自跑到空旷的土地上跳孔雀舞，悼念曾经的自己，她的美丽和特立独行在这个村庄惹来了种种非议，加剧了婚姻的裂痕。
从争吵升级到大打出手，这个家就此永无宁日，小镜就在这个混乱的环境中长大，仍然成为了善解人意的孩子。
在父亲沉迷读书不愿下地干活的时候，她用瘦弱的肩膀分担家里的农活；村里人动不动就议论关于母亲的种种是非，她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她也羡慕母亲那柔美的舞姿，笨拙地摇晃着四肢，试图讨对方的欢心。
结果女主提着藤条骂她不安分，男主对她的眼泪和伤痕视若无睹，满心惦记着培养娇纵跋扈的侄子好好读书。
噩梦如永夜，一代一代在延续，一个“镜”字仿佛印证了女儿与母亲相似的一生。
年少的小镜被逼着嫁了人，男方的年纪和她亲爸差不多大，家境算是小富，对方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出钱供男主的侄子上高中读大学，替他实现大学梦，男主喜不自胜地答应了。
女主闹过反对过，最终被男主说服，沉默地为小镜缝了一条漂亮的红裙，作为她的嫁衣。
她说：“听话，妈也是为你好。”
小镜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只在出嫁的前一天夜里，她换上这条红裙，走到无人的雪地里，慢慢地跳完了一支孔雀舞。
她的舞姿依旧不完美，但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一刻，她跳完就笑了，笑着笑着就落泪了，最后安静地伏在那里，任由雪花将她埋没。
第二天，村里人四处奔走寻找，愕然发现小镜冻死在了雪地里。
小镜的死成为了这个家分崩离析的最后一根稻草，女主疯了似的提着棍子去打她的丈夫，去打那个喜气洋洋牵着驴车来迎亲的男人。村里人有的在着急地劝阻，有的在闲适地看热闹，有的在恶毒地说风凉话……
导演用最明亮的镜头展现着这场闹剧，刺眼到有点残忍。
讽刺的是女主和男主最终也没有分开，相看相厌地度过了余生，影片的结局是老去的男主到处跟人说大学无用论，女主在村里游荡，看到有小姑娘在跳舞，就冲过去大骂她们不要脸……
这是一部非常致郁的电影，小镜是里面唯一的暖色，万匀礼看完后郁闷了好几天，所以他一直觉得荀西丛的偏爱来源于此——影片的内容不仅折射着他的家庭，计绯的演技同样出神入化到让荀西丛共情入戏。
这是计绯演的最好的角色，没有之一，可惜就是不出名。
从戏份比重和角色完成度来看，万匀礼甚至认为计绯当年可以争取女一的位置，导演丧心病狂地给她剪了三分钟雪中独舞的画面，连女主都没有这个待遇。
不知道剧组是怎么考量的，电影节送评的时候只给计绯报了个最佳女配，不然她在十八岁那年很有可能就拿下国内影后的桂冠了。
受“小镜”的影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万匀礼对她的印象都是一个经历坎坷、天赋异禀的女演员，让他家艺人有种揽镜自照的即视感。后来见荀西丛也在追计绯参演的其它影视剧，就跟追星似的，万匀礼特意去查了一下才发现计绯的原生家庭挺美满的，他还特意瞒着荀西丛，担心对方会被打击到。
重刷第n遍的电影放到了尾声，荀西丛关掉了平板。
万匀礼打量着他的表情，实在好奇得很，“你都跟计绯这么熟了，再看她的电影会不会很出戏？”
荀西丛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戏里戏外我分得清。”
万匀礼心道你这痴迷电影的劲儿实在没有信任度。
他倒不觉得荀西丛把追星当爱情，就是不太放心他的精神状态，艺人这一行挺容易出心理问题的，加上他爹妈分外奇葩，动不动就搞事情，万匀礼担心荀西丛把计绯当小镜，对着她顾影自怜。
小镜是个典型的悲剧性角色，太过沉迷难免让人有些忧虑，万匀礼简直想劝他看计绯变身魔法少女算了，好歹阳光积极又上进啊！
结果荀西丛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进组的当天就在村口撞上计绯的一场戏——年轻的秦音进大山支教，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个村庄。
天上云如白绒，阳光轻暖，一株春花羞涩地探出墙角，秦音背着重重的行囊，看着这个即将承载自己的梦想的村庄，露出了一个充满期待的明媚笑容。
万匀礼先是眼前一亮——这个角色多阳光啊！
下一秒他就发觉不对——卧槽，阳光是阳光，可最后还是挂了啊！
于是等计绯结束一场戏，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就看到了万匀礼满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计绯纳闷。
“别管他，抽风呢。”荀西丛道。
万匀礼装作没听到，对计绯语重心长地道：“计老师，你接的角色都这么惨，有没有兴趣考虑挑个喜剧来调剂一下心情？”
计绯茫然地想，她的角色都很惨吗？也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