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Mimic （18） 不存在毫不后悔……
变天了。
其实从昨日傍晚起,横滨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阴雨，断续着不曾放晴。今日更是乌云压顶，晨昏雾霭。
乱步正沿河步行,手指在翻盖按键上敲敲打打。
“真是麻烦的事呐，还是交给草太决定好啦，”刚偶遇完不听劝的的织田,侦探边溜达着去买零食，边编辑好信息准备发给更靠谱的人,“乱步大人才不操心呢～”
在摁下发送的前一秒,黑发侦探的手指莫名悬停住了。
“啊——啊——”
伴随着稀疏的沙哑叫声,一群凌乱的黑鸦从他面前飞过。
那黑禽转着灵巧的眼珠,莫名泛出一股无机质的色泽。
乱步戴上眼镜，捻住从半空中飘落的一支黑羽，在眼前好好地捏着转了几圈。
他眨眨眼，然后反手删掉了编辑好的那条信息,并笨拙地将页面切换到了银发男人那里。
但还没等他打出去，那一头电话就主动拨了过来。
乱步一笑，秒接。
“摩西摩西,社长～？”
全横滨的异能者们，看到的不止压顶的乌云和不详的黑鸦。
龙头战争中现身的怪物再一次出现在横滨上空,百只、千只、万只,比龙头那时更多、更密,充溢着混乱与死亡的气息。
所有异能者们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只存在于志怪传说中的名词。
——百鬼夜行！
这回的军团终于显现出它完整的模样,扩张的姿态狰狞又诡异地温顺，在异能者身边缓缓逗留，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没有任何一只怪物主动发起进攻。但相比于对普通人的无视,那些针对异能者的不可明说的窥探，更让人胆战心惊！
有些能力者沉得住气，定力次一些的惊慌动手，却更加惊慌地发现自己无法进行有效的攻击！
没过数秒，更多、更多卷入暴力的人察觉到异常。
他们中有的人正朝弱者举起拳头，有的正用刀刃对准他人，但在下一个呼吸间，所有施暴者无一例外，发现自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束缚住，竟无法继续倾泄暴力！
横滨各处诞生着这种诡异场景。
其中，地下势力的局部火拼最为滑稽。原本在某一地盘上的数十号手下正针锋相对，子弹不要钱地甩，发誓定要在下一秒争出胜负！结果未知力量一罩，所有黑西装骇然。
他们扣扳机的手指全部僵住，不能挪动分毫。
枪卡壳了没用，总能当成烧火棍来肉搏吧？然而众人尝试后发现，nonono，也不行，完全不行。
只要一升起攻击的念头，他们就会莫名其妙失去力气。
属于mafia和另一个势力的黑西装们占据着掩体的两对角，互相大眼瞪小眼，陷入纯纯“眼神杀”的诡异对峙之中。
场面的经典和滑稽程度绝对能排进横滨轶闻前十。
为首的广津柳浪沉思片刻，想尝试用自己异能的“斥力”弹飞物品，间接攻击敌人。但他刚诞生此念头还未来得及抬手，一股恐怖的心悸感就席卷而来，令他整个人微微颤抖，呼吸停滞，动弹不得！
——请停止暴力。
神明的视线仿佛从虚空中俯瞰而下，耳边的低语振聋发聩。
广津柳浪：“……”
一片沉寂间，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了下来。
所有人纷纷抬头。
细软雨丝接踵而至，落在眼角鼻尖。
不知何时，天边的云却破开阴层，从缝隙边隐约透出明亮天光。
＋
织田作之助和mimic首领纪德交战的仓库里，也是同样的光景。
势均力敌的对决被外力打破，两人枪口相对，却无法扣动扳机。
更离谱的，是闯入战场的巨大骷髅。身穿铠甲、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大怪物蹲在角落一动不动，空洞的眼定定框住仓库中央两人的身影。
纪德与织田表情各异。
淡银发的mimic首领将拳头握紧又松开，对自己身体的僵直很是疑惑。相反，红发前杀手扶住被子弹射穿的左臂，双唇紧抿，眼中满是无奈，且流露出一丝淡淡的钦佩。
对面的mimic首领见状了然。
“作之助认识这个家伙？”纪德笑了笑，道：“未曾想横滨这等弹丸之地，竟然如此卧虎藏龙。”
织田感受到灵魂深处的制约，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是“这个”家伙，是“这群”。
[要石]们的反应，迅捷得超乎红发男人的预想。
mimic首领仍旧在原地滞留，没有后退。他简单处理了在方才交战中负伤的肢体，随意找了块台阶坐下休整。
织田深呼吸几下，松开攥紧的拳头。
红发男人在数秒内收敛情绪，又变成最初动手时那古井无波的模样。他木着脸，一言不发沿着仓库承重柱滑靠而下，犹豫片刻，也紧急包扎了自己的伤口。
方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二人，现下分别席地而坐，迎着乌云散去后的红霞，陷入诡异的沉默。
窗外传来扑梭梭的闷响，一只黑鸦落在窗外破旧的桅杆上，睁着漆黑的眼珠，朝着内部静静打量。
即便判断出介入的家伙是织田的后援，纪德也丝毫不惧。相反，mimic首领在进入横滨之前，便听闻这里有他一直追寻的异能者。
现在看来，和他的「窄门」同类型的「天衣无缝」，仅仅是惊喜的开胃菜。
“不知阁下朋友的异能，能否如「天衣无缝」一般彻底解放吾等的灵魂？”纪德感叹，“作之助有这等知音，又何必置身险境，单刀赴会？”
言两语，已经把异能力的主人和对手的关系，猜得一清二楚。
浅金发首领瞄了眼织田捏在手中的联络终端，补问了一句，“不恢复联系吗？作之助的友人，寻找得似乎十分辛苦。”
纪德心里清楚，这种约束性的强力异能一出，今日他必然是无法在与「天衣无缝」的异能战斗下坦然接受死亡了。现如今，只能寄期望于另一位未知的强者，有能力解放流浪于世的幽灵之魂。
织田作之助垂目，松开牙关，慢慢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他人？”
纪德仰天大笑几声，“所以吾没有看错！只有在此等战场之上，才能通过死亡，迎来无悔的结局！”
“——啊，是这样吗？”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凭空响起。
半空中挂下一对交叠的长腿——是真的很长，人立在半空中，一半都是腿，直接杵到了红发男人鼻尖的正上方。
闪亮登场的白发特级抱臂，直勾勾盯着一脸倔意的红发男人。
“不欢迎老子呐，织田作？”五条悟学着太宰的的叫法，淡淡道：“草太为了找你，开了覆盖整个横滨的领域。”
闻言，织田作之助眼里闪过愧意。
“杰把自己的库存都掏出来了，”白发少年瞄了眼仓库角落节能的骷髅，朝着仓库外蹲点看热闹的黑鸦打了声招呼，“还有冥冥的侦查，很厉害吧？大家合作，找到你只用了5分钟～”
“对不起，”红发男人语气沉重，“是我犯了错，牵连了大家。”
五条悟猫猫歪头，很难理解这种守护型人格的脑回路。
“老子是想说，有这么多外挂不装，结果你自己和这家伙去1v1？”
五条悟抬手一指身后那穿得破破烂烂、在特级眼里只有小怪水平的什么mimic首领，大放厥词道：“你难道不知道围殴的快乐吗？”
“……阁下，寒暄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纪德闻言脸色相当不虞，他感受着灵魂上不断减弱的约束力，缓缓举起枪口，“空间类型的异能确实很独特，但是却没有洗净吾等原罪的价值。”
悟：“？？？”
啥？原什么罪？我看你害草太和杰为了孩子双双透支倒是挺原罪的。
织田也上前一步，神情坚定。
“悟君，还有高专的友人们，真的很感谢大家……”
织田不介意向友人求助，但是如若为了报仇请求好友帮他杀害敌人，这远比自己亲手染血还要卑劣。
“但是，请帮我与草太带一句歉意的解释——这样的恩怨，只应该、也只能由我来背负。”
在红发男人奔向那辆满装着孩子的面包车，无数次发动预言、最后只能眼睁睁目睹那绝望至极的爆炸火光时……
织田早就明白，不论是否拥有心意相通的友人，自己多年的坚持都将在穷途末路前一并泯灭。
五条悟“啧”了一声，感觉自己被堵得没话说。
天知道前一秒横跨常世时，他还在嘲笑太宰治怎么连一个人都拦不下来。
他现在可以告诉织田，孩子们还活着，也许可以改变红发男人送死的想法，但是…治标不治本。
对付自觉把重担往肩膀上抗的前杀手，得拿出对付草太的那一套，锲而不舍地缠上去，把包袱抢过来背才行。
随着领域的消散，约束的力量也减弱直至消失，而另一侧，mimic首领的枪口完全抬平。
“请阁下让开，”纪德郑重道：“这是属于我和作之助的战场。”
五条悟盯着织田作。
红发男人僵硬一瞬。面前的大猫脸上明晃晃写着——管你说的什么屁话，老子今天就在这杵着，你有本事继续开枪啊？
“……”前杀手在直觉的脆动下，无奈地叹口气，把枪收了起来。
“……作之助！难道你后悔了吗？”
捕捉到红发男人的动摇，mimic首领极为不满，他怒吼道：“你难道也是死亡面前退缩的懦夫吗？！”
“——闭嘴。”
悟唇角平压。
白发特级抬手，用指尖勾散绷带，露出冰冷蓝瞳。
他漠然道：“毫不后悔的死亡？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