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天子一怒
内厂提督走出,跪地行礼。
“回皇上,自去慧能寺清修之日始,襄王妃一直安分守己,不曾私自离开过所居院落。”
“京中唯有昌乐侯夫人与贺家大小姐去探望过她,襄王殿下也时常于夜间去送些吃食等物。”
“但今日上午,襄王妃之妹叶韶华,混在香客中去见了襄王妃,她还未走出寺庙,襄王妃便骤然呕血昏迷。”
皇帝“啪”一下猛然把折子摔在了桌上。
“大胆!瑾儿是中毒了还是叫人气病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无人来报给朕!”
内厂提督叩首在地。
“皇上息怒!”
皇帝皱眉压了压火气,他并未让人看守叶舜华,既然无人来报,也只能是她无意上报。
“继续讲。”
“是。襄王妃武功卓绝,臣的手下只能隐于暗处,因此襄王妃姐妹的具体交谈内容并未听清,但后来王妃发怒,怒斥叶韶华之言倒是字字皆清。”
皇帝沉着脸深思,语气缓和了些。
“她都骂了些什么。”
内厂提督马上把手下上报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皇帝听完面色不显,可心里却刮起了风暴。
叶舜华素日口无遮拦,但她绝不会无故诬陷谁,更不会信口开河。
她训斥她庶妹有眼无珠,还明说了二皇子妃戚姝炜“敢对皇嗣下手”……
皇帝缓缓把玩着一颗玉寿桃,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国事缠身,皇帝每日光看那些废话请安折子都睡不饱觉,更没余力关心自己儿子的后宅事。
本该有的皇长孙没了,他自然伤心,但作为人父,早知生育这种事,无论是于母亲还是于其腹中孩子而言,都是在过一场生死关。
过关是幸,不过关……便是命。
强求不得。
何况是皇家的孩子,要平安降生、顺利长大,难上加难。
正因为想通了这些,大理寺也早已经盖棺定论,且当时战事未平,皇帝才并未细究那件案子。
终究是件伤心事,何苦拎出来折磨。
人嘛,难得糊涂。
可如今叶舜华那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竟堂而皇之将这样见不得光的一件事宣之于口……
不得不令皇帝犯嘀咕。
他可以不知道,哪怕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没人来捅破他就可以不追究。
但若是知道了,尤其是知道了他的正头儿媳妇,作为嫡母却戕害他的皇孙,他不可能继续装糊涂。
“瑾儿并非捕风捉影之人,你命人去查一查,看看朕那两个皇孙不幸夭亡那段时间,戚姝炜与她身边的人是否有什么动作。”
叶舜华既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说明戚姝炜很可能做了损伤她的事,必非空穴来风。
兴许便是这一趟,叶舜华觉得是戚姝炜给她下了毒,所以才一怒之下撕破了脸皮。
“此外,瑾儿中毒一事很可能也与她有关,务必尽快查清,查清之后马上来报给朕。”
内厂提督领旨之后悄然离去,皇帝继续翻着奏折,最终在翻到一本刑部呈上的折子上,停留了许久。
他越看心里的火越旺,也越看越觉得脸皮烧得慌。
这阵子刑部的折子不断,进展并非飞速,但收获可是不小。
几乎每日,都有被掌握了实际证据的贪官,先后于各地被刑部捞出了水面。
真是好大一张网,捞起无数大小朋党,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大乾朝维持至今,国祚已近千年,下坡路也走过,到先帝那一代又见起色。
皇帝自诩是位明君,文治武功两手抓,堪称中兴之主,志在千古一帝,夙兴夜寐惟愿四海升平、安民济世。
可帝位即无人巅峰,往下看去只能看清一小片朝堂,更下则是云层、是迷雾,凭一双肉眼他看不到民间。
就在那些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衣冠齐楚的“父母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私下与人勾结,欺男霸女横行一方,收受贿赂中饱私囊,伪造名目搜刮民脂民膏,欺上瞒下做了土皇帝!
百姓被迫背井离乡,更有些地方,甚至已被逼卖儿卖女才能过活,怨声载道。
可登闻鼓前积灰三尺,为何?
端看上京之路两旁枯骨万丈!
有人迷了他的眼,有人在一手遮天,有人见不得他梦中的太平盛世!
刑部不停上折子,无非是两个意思,其一是报告进展,其二是询问皇帝的意思。
已经这么多人啦……
已经查到品级这样高的官了……
是否还要继续?
皇帝一怒之下掀了桌子,立刻着人传了刑部尚书与都察院两位都御史入宫。
“查!!!朕不管最后到底会查出多少人!不管会牵连到谁!务必严查到底!!!”
“你们想看朕的态度,朕便明白告诉你们!”
“朕为天下之君,以苍生为念,以百姓之心为心!”
“哪怕最后查到了哪个皇亲国戚的头上,朕也绝不姑息!!!”
金口玉言既出,刑部查案的速度更快了,每日都在抓人,每日都有重犯被押送入京。
都察院奉旨督办,一旦其中一环圆满,涉案人全数归案,证据确凿,报给皇帝,直接便是斩立决。
西市刑场的血都没干过,才凝了一层七品官的血冰,又盖上了一层五品官的热血。
黑云压顶,风声鹤唳,上下各级官员人人自危。
这段日子里,两袖清风者每日闭门谢客,犯了错的则赶忙掏空家底,上下打点来往疏通,只求苟活。
可惜了,银子那么好的东西,从哪里来,却终究没能回哪里去。
一时间,这京城倒比过去逢年过节时热闹多了。
官场嘛,特别干净的是凤毛麟角,而本就数量占多的脏的里,特别脏的比有点儿脏的多。
虱子多了不咬,迈出第一步便学会了跑,可跑着跑着便崴到了脚。
这下可好,也不知赃官腔子里流出来的脏东西,若做成血馒头,治不治得了肺痨,能不能包好。
这案子牵连太广,从地方到朝堂,按下葫芦浮起瓢,似乎没完没了。
前朝闹得惶惶不安,后宫内也是长吁短叹。
皇后这阵子连打牌的心情都没了,整日唉声叹气,吃不好睡不着,不是今日左边的嘴角裂,就是明日右腮帮子里长了口疮。
在皇后眼里,什么天象、不祥、灾星……全都是封建迷信!
如果老天爷真这么看不惯叶舜华,何必拐这么大的弯,用什么天象示人,直接降个雷劈死叶舜华不更直截了当???
那大不祥之人成日好好喘着气,还为国争了那么大的光,老天爷他是瞎了么?有画圈圈诅咒好人的功夫,多劈死几个坏人不好???
因此皇后很是想不通。
五十几岁的躯壳里,原本装着二十岁的心,可这阵子长吁短叹地跟着上火,她觉得她的心变成了七旬老妪。
皇帝还从来没这么轴过……
这回她是无论怎么劝皇帝都不肯听,只要钦天监说天象未改,皇帝的口风也不改。
她软硬兼施手段用尽,三番五次下来皇帝没了办法,开始找各种借口躲着她。
于是皇后只能把主意打在了别人身上,只是这“别人”实在是她很不愿意去接触的人。
原主皇后东方氏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