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舍我其谁
去马厩的路上她没有丁点笑模样，心里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轻松。
六皇子安同风一定是被西萝扣下了，一旦双方兵戎相见，安同风就会成为西萝握在手中的人质。
嫡皇子为质会直接影响战局，且会搭上安同风的一生。
如今安同风的失踪已成导火索，战事随时可能引爆，而事情棘手到东厂与相柳、长云都找不到人，时间所剩无几。
若皇帝没有犹豫这么久，她早该到西萝了，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她也怪不着皇帝，毕竟皇帝是为她着想的同时，也应该觉得他手里有人可用，不至于派一名后宅妇人出战。
却不知他手底下那些将领，早是人家锅里煮烂的番薯，闻着香，看着诱人，用来砸人却根本不顶用，稀烂一滩，不疼不痒。
到了马厩，清芷把路上要用的东西绑在照影和另一匹马上，叶舜华抬手点出马厩中的上等马，不容置疑道：
“选一匹吧，咱们要出远门，这些都不错，看你喜欢哪种毛色。”
方才被清芷不由分说套了一身劲装的夜昙懵懵然，随便拉了一匹最近的黄鬃马，又看着清芷继续往上绑东西。
“王妃，咱们要去哪？”
叶舜华丢给她两套袖箭。
“去了你就知道。”
三人牵马从后门出，没走两步叶舜华看见了一个人，心里别提有多意外和无奈。
“平国公府的守卫就这么松散吗？”
喝暑羊的宫宴上见时，贺还燕已经清减了一圈，如今更瘦的没了个人样。
感觉她头顶的那棵树飘个叶子都能把她砸趴下。
看着她那两个黢黑的眼圈，叶舜华都猜不出她到底在这蹲守了多久了。
见贺还燕在地上挣扎半天都没能站起，多半是腿麻了，叶舜华松开缰绳过去扶。
“既来了为何不进去找我。”
贺还燕通红的两眼里涌出了泪，牢牢抓住她的手臂，语气一反常态，急切如连珠炮一般。
“他跟我说过你府里有西厂的人，我怕给你惹麻烦就一直在这等你。舜华，你是不是要去找他？我听说他失踪了，他在外头失踪了！他是皇子，盯着他不怀好意的人不知多少！舜华，你带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糊涂哇……
叶舜华心里叹了一声，扶她站稳。
“我的贺大小姐，你跟着去咱们只怕一年也到不了，而且你还没出阁呢，便是心悦他，你这般巴巴去见，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贺还燕没有丝毫犹豫，手抓的更紧了些，泪掉下来也顾不上擦。
“我不要了！我本也没什么好名声……我这个样子，空有才女之名实则早是京中笑柄！我只想看他还好好活着就好，舜华，你带着我吧，我保证我绝不会在路上给你添麻烦！”
“胡闹！”叶舜华捏住她的手腕提起，稍稍用力，拧眉立目看着她紧咬牙关忍疼。“我是要快马赶去，时间紧路程远，这样你都受不了，谈何骑行千里？”
“你可知马背上如何颠簸？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从没学过骑术，如此骑马不消一个时辰，你两腿内的嫩肉全数会被磨烂！”
“我没有时间停下给你治伤，可你身体底子单薄，那么严重的皮肉伤如若不治，染了外邪生了内热也是会危及性命的！”
“何况……”
在贺还燕的泪眼注视下，她语气到底还是软了几分。
“何况聘则为妻奔为妾，还燕姐，我若真的带你去，才真的是毁了你们的以后。”
“他去是为你，为了配得起你平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你也不忍让他这番努力化为乌有吧？”
“我之前答应了母后，眼下我也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他平安回来。”
她两手放在了贺还燕的肩上，见人已经开始犹豫，赶紧给了春晓一个眼色。
春晓忙上前接手，扶住了贺还燕。
她没再继续闹，叶舜华心头才松了松。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快跟春晓回去，把身子养好。待我回京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我去平国公府为你添妆的时候了。”
趁她脸红羞不能言的空档，叶舜华翻身上马，三匹马直奔西门。
夜间的京城不复白日繁华，四处寂静无声，马蹄踏在路上尤为明显。
过东大街时，叶舜华三人与一马车相遇，马车上悬着的灯笼上书一个“褚”字。
车帘撩动，一个苍老的声音急急响起。
“瑾儿！你这小猢狲！给我停下！！！”
叶舜华扯了扯嘴角，无奈勒停马，心说今夜还真是不平凡。
规规矩矩下马，对着马车抱拳行了个武将礼。
“恩师这么晚还有心情出来绕街呐……”
褚固手忙脚乱被人搀下车，可没有同她打趣的心情。
她马鞍上挂着长枪，跑马时马屁股上绑着的箱子里是甲片的碎响，梳着高马尾还一身银鱼白短打劲装，褚固想老眼昏花看不见都难！
“瑾儿！你疯魔了是不是？！这个时候你带着兵甲想干什么！想要出京？！去管个天大的闲事？！”
叶舜华咧嘴干笑，恩师耳聪目明又太睿智，她想找借口是真不容易。
干脆抱着拳没吭声。
可褚固一见她这个油盐不进的态度，便知她是吃了秤砣了，不由更急了些。
男女大防都顾不上，褚固上前一步伸手去拉她。
“休得胡闹！听为师一言，你快随为师走，为师带你回府找你师母，让你师母给你做一碗你最喜欢的红豆珍珠圆子汤，然后你就回王府去！这摊浑水你蹚不得！听到没有！快走！”
红豆珍珠圆子汤……
恩师喜欢孩子，时常让她们这些年幼的学生去府上，师母便会做很多孩子喜欢的吃食。
那道红豆珍珠圆子汤她总是吃不够，常常三口两口吃完又抢了别人的，还要央着师母再给添一碗。
恩师和师母也总是惯着她，每每她去，做红豆珍珠圆子汤都多做许多。
叶舜华垂下头去，只因红了眼眶。
前世她对不起恩师与师母一番慈爱之心，所以今生她才要更加拼命去挽救、弥补。
她后撤一步，坚持抱拳躬着身，躲开了恩师的手。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凡为天下之要，义为本，而信次之。”
“夫贤人君子，以天下为任者也。任大者思远，思远者忘近。”
“行阵无死命之士，则将虽勇而战不能必胜；边陲无死事之将，则相虽贤而功不能必成。”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恩师，这是幼年时您教给我的，我一字不敢忘。”
说完，她直起身坦然笑看褚固，端的是明眸善睐。
“昌乐十年，我也想让恩师看看，这十年中离开了恩师，我究竟有多少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