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帝王心
次日早朝后，安永清去了弘德殿奏事。
“父皇，去年诏狱那起案子有眉目了。”
锦衣卫被杀，皇帝很是重视，皱眉仔细听。
“何人敢对锦衣卫下手。”
安永清撩袍跪在地上。
“父皇，是儿臣疏忽，北镇抚司里混进了居心叵测之人。下手那人是北镇抚司底下的千户，也是经年的老人，儿臣查到他头上时也是难以置信。”
千户，五品武职，算不得小啊。
不过安永清执掌北镇抚司也没几年，若是老早就在的，他没注意也不算大错。
皇帝抬手叫他起来。
“那人的身份呢？是否与谁有勾连？对锦衣卫下手是死罪，关押的囚犯也被杀，他的背后总有人指使。”
安永清面色凝重。
“这个儿臣还要再查，需要更多时间。昨夜儿臣命人抓捕他，他自知死罪难逃，便伙同几名手下鱼死网破拼死一搏。”
“屹川等人被其引到了城外，他见势不妙、无力回天之时，竟引燃了早布置好的火油。”
“若非去抓捕的锦衣卫眼疾手快，只怕又要折进去不少。那几人眼下已被活活烧死，只能顺藤摸瓜慢慢追查，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逃不掉就拉些垫背的自尽，亡命之徒。
已经做到了五品官，还能如此干脆就了断自己性命，他头顶上的人小不了。
莫不是朝中哪个老东西？皇帝一时也没了头绪。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内情不会简单，安永清孤掌难鸣，定会吃力，还难免得罪人。
皇帝想了想，道：“朕会让东厂提督去北镇抚司，你把他该知道的东西告诉他就是。这段日子你定也累了，瑾儿还生着病，回府好好休息一阵，再忙公事不迟。”
安永清面不改色，谢恩之后又道：
“父皇，舜华的图纸找到了，所幸并未酿出大祸，只是此事儿臣不好处置，还要请父皇圣裁。”
皇帝眼前一亮，人也明显精神了两分。
“如此便好，在谁那找到的。”
安永清坦然道：“在訾府。因沐晓与訾府私下有来往，儿臣命人密查，图纸就埋在訾家的院子里。”
沐晓不过是宫婢出身，只要控制住便翻不起风浪，可訾家不同，訾家父子都是武将，手中虽无兵权，谁知他又有没有手握兵权的同党？！
事关边防的图纸，若是落在乱臣贼子的手上，朝廷和百姓之灾，便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姚氏拉拢的都是些什么人！她瞎了吗！
皇帝虽不言，但脸上隐隐可见怒气。
他为了遏制前朝后宫勾连之风，才把訾恒达平调出京，用意便是敲打朝中大臣与后妃，警醒他们不要再试探触及天子龙威。
原不打算赶尽杀绝，可訾家与人勾连，包藏祸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尤其是訾恒达已经动身去了西南，一旦抵达，手里也便有了兵，成了朝廷的一个巨大隐患，不除不行。
他身为皇帝金口玉言，的确不能出尔反尔，但他要除掉几十个人，不过明路的法子也有得是。
皇帝面色稍缓，望着儿子和蔼又慈祥。
“朕知道了。永清啊，瑾儿虽是女子，却是家学渊源，想必颇有将才。她身在后宅亦不忘忧国忧民，朕心甚慰，也无意做个默守陈规的老古板，拦着她为朝廷尽忠。”
“只是你回去要提醒她，以后她再有这种东西，切记不要一直握在手里。朕会自西厂中挑几个得力的人，专门替她送信，晚些就安排进你府里，她一有消息便可马上送出去。”
安永清深揖。
“儿臣与舜华多谢父皇隆恩，儿臣记下了，儿臣告退。”
出了弘德殿，安永清这才皱起了眉，像弓起身子的虎豹，周身散着冰冷，神鬼莫近。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瞒下北境玉虬关内情，刻意不提葛鸣立杀那些贪官，也便是有意不针对安宁润，好叫父皇安心，认为他们依旧是兄友弟恭、一片和睦。
如此襄王府才能独善其身，不引起父皇的怀疑乃至忌惮。
可谁知为了保护父皇，不得不用这种手段除掉訾家一事，还是叫父皇起了疑。
西厂的人进襄王府，他不能拦，但从此他与舜华的身边，便有了父皇最直接的眼线。
父皇这一手是在防着谁？
若是他还好，可若是舜华、若是远在昌乐的奶岳父……
前世临死前安宁润的话尚在耳畔，他不能不心惊又心寒。
他攥了攥拳，眉头越皱越紧，走到宫门前，上了车，半晌，才舒展开。
明君也难免有糊涂之时，在那个位置上，目之所及皆为敌，谁又能清醒一辈子。
不临难，不见忠臣之心。
等灾祸无可避免，父皇自会知道，舜华与奶岳父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
弘德殿内，皇帝脸色一沉，传了司礼监的人来。
“传旨，平调訾恒达之子訾晨征往备州都司赴任，念其父子效力年久，特赐家人随行，明日启程。”
太监记下，皇帝又秘密传召了东厂提督。
“訾恒达现下到了何处。”
“昨夜刚过了金光岭，还余上两千多里的路程。”
“金光岭附近群山环绕，朕听说偶有山匪作乱，杀伤人命。你命人追上去，好生提醒他，千万要注意安全。”
帝王心，海底针，但东厂提督可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立时明白。
“皇上关怀臣下，是訾大人的福气，奴婢马上去办。”
东厂提督走后，不久，西厂提督也被传了去，领了大同小异的差事。
两个人肚子里都揣着颗夜明珠，亮堂得很。
既然得罪了皇帝，訾家父子这下便算是完了，这根血脉也绝了。
安永清回到王府，得知叶舜华正与贺还燕逛园子，他便回了多福轩。
贺还燕这次是来探病的，一箱一箱的补品也如她所言送了来，一来二去就堆满了月下阁的小库房。
人费力带来了，叶舜华也没法拒绝，只得收了。
留了人在府里用饭，之后逛园子，这会儿在园子里喝茶闲聊。
“我大皇嫂最近去找过你吧？”
贺还燕笑着点了头。
“是，为着大殿下修书一事。皇上下令修千古奇书，此功可入丹青史册。我日夜诗书为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为后世造福出力。舜华，我谢谢你。”
大皇子妃突然登门拜访，态度极为和蔼，甚至有几分讨教示好的意思，贺还燕也明白，这背后定是叶舜华推了一把。
为着前次种种，得罪了二皇子，贺家的前程原本堪忧，她得为她自己和刚出世的弟弟考虑。
这次便不同了，等到功成那一日，大皇子若肯在皇上面前提一句，贺家便是一片坦途，至少不必为他们这一代的未来烦心了。
叶舜华笑笑。
“谢我作甚，我也不怕你笑话，大皇嫂来来去去就在操心这点事，我若不给她找对新耳朵，我的耳朵就没法要了。不过大小姐，我举荐你可不只是为了你贺家，也不只是为了给你找事做，你明白吗？”
贺还燕一愣，她还真不明白。
叶舜华哭笑不得。
跟这位饱读诗书的贺大小姐说话，话却得怎么白怎么说。
“你才名远扬，皇长兄和大皇嫂早晚会想到你，我之所以顺水推舟，是想让你帮忙盯着点，也让你提前留个心眼，别叫不安好心之人使了绊子，编些不该编的内容进去。”
贺还燕恍然大悟，笑着点头。
“这个你放心，我还是知道的，我的藏书虽多，却没什么见不得光的。至于各地呈上去的古籍孤本……我记着了，若有机会能见到，我一定会留心注意。”
这时候折子戏准备好了，叶舜华带着她去听了戏她才告辞。
晚饭后下人来禀，说仪静斋那位闹起来了，吵着要见她。
叶舜华勾唇。
“终于耐不住了……走，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