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海棠
半年前，安永清接下了与北境诸部谈判的差事之后，临行前在王府收拾准备那两日，叶舜华刚调教好一个人，安排她去唱了一出戏。
那时还是夏日，叶韶华自小就怕热，可各府能领的冰数量有限，二皇子府的自然要紧着安宁润和正妃戚姝炜用，她是排不上号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吕氏从未教过她勤俭度日，所以她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一个，买。
然而夏日的冰贵过黄金，她买过几次之后，荷包便见了底，没凉快几日又偏赶上了用钱的时候。
良妃的生辰在即，她想在二皇子府长久站稳脚跟，安宁润的亲娘便是她必须巴结的对象，礼品自然要越贵重、稀罕、独特的越好。
想符合这三点要求，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法子，只能重金砸下去。
可她已经把侯府给的压箱银都用完了，想再去侯府伸手，管家的却已变成了杨氏，她自知讨不到好，也实在不想被叶舜华知道她这般狼狈，所以想想便把这个方案给否了。
但她也无法自爆短处，跟安宁润或者戚姝炜讨要，于是她只能忍痛割爱，清点了一下手头的宝贝首饰，隔三差五找借口出门去当成现银。
就在她第三次做贼一样绕路去典当的时候，经过当铺旁的小胡同，遇到了一个旧相识。
“香小姐……香小姐？香小姐您救救奴婢吧！”
一双黢黑的手大黑耗子一样快速伸出，用力扒住了她的脚踝，差点把她吓去阎王殿。
捂着突突跳的心口，她两腿早软成了面条，可听这声音熟悉，垂下眸子定睛看过去，半晌才认出人来。
那人乞丐一般，身边飞着蝇虫，头发一绺一绺散乱如鸟窝，瘫坐的地方臭不可闻，露出的一截脏污的小腿上皮开肉绽，伤口处流着黄白的脓水，让人不敢细看。
“你是……海棠？”
那乞丐立刻拼命点了点头。
“是！是！！！香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她情绪异常激动，不动时候便已经让人难忍，如此一动扇动着热气带着那些臭气，钻入叶韶华的鼻子。
叶韶华嫌恶的捂住了鼻子，赶忙一脚将她踹开。
“滚开！你出卖我娘，害她被那两个贱人毒死，这报应是你该受的！你想找人救你，为何不去找你的襄王妃？是王府的门你叩不动了吗？！”
吕氏死了，海棠自然无用了，若换成是她，也不会养一个废人，还是背叛旧主的废人。
她愤愤然想着，越看海棠的惨状越觉得解恨。
“香小姐恨奴婢，奴婢知道，但奴婢也是没法子啊！”
海棠看她有看过热闹就走的意思，不顾疼痛的立刻又扒了上去，泪水和鼻涕把脸上厚厚一层泥渍冲开几条沟壑，看着让人更觉恶心。
“香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是被屈打成招的！她们母女二人大权在握！奴婢的身契也攥在杨氏手里！她们威胁如果奴婢不把罪责都推给姨娘，就把奴婢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您看看……”
她掀动破烂不知颜色的袖子和裙摆，露出前臂和脚踝上的数道伤痕，都是同样让人遍体生寒的严重状况，任谁看了都要皱眉。
“您看看奴婢这些伤，就知奴婢没有撒谎啊！若奴婢不这么做，她们会立刻打死奴婢！还威胁奴婢说，会去信给昌乐的老侯爷和各位族老，将香小姐您从叶家族谱除名！奴婢也是为了保护您啊！”
叶韶华戒备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犹豫，忍着恶心用足尖触碰挤压了几道伤口。
那些伤口大多烂得很深，的确非一日可成，看上去至少有一个月了。
若是苦肉计，谁会真的做这种事啊，伤口溃烂到这步田地，大抵是活不了的，即便上天眷顾侥幸能活，必是要落下很难看的伤疤。
亲眼所见让叶韶华信了七分。
“你还真是命大……这些，都是她们命人打的？”
“是……自从姨娘死后，奴婢被她们母女二人逐出侯府，并命人暗中追杀……奴婢无力反抗，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沦为乞丐，东躲西藏，才侥幸活到了今日。奴婢……真是恨自己不争气，当初没有勇气与她们拼个鱼死网破！”
海棠恨得咬牙切齿，一番话说下来，竟也引出了叶韶华几分共鸣。
亲娘死在杨氏母女手中，她自然是想报仇的，可她只一个区区妾室，不过能给安宁润暖暖床、让他满足欲望而已。
每每她提起侯府之事，安宁润都会很不耐烦，甚至有一次定了歇在她屋里，最后还是拂袖而走。
他说：“香儿，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旧日是多么乖巧体贴，怎么如今变成了如此模样？半点都不懂我！你该知道我的难处，你更该体谅我的难处！襄王府势大，短时间内我动不得他们，只能避让！我也生气啊！且叶家更是你的娘家，我也算是叶家的半个女婿，若贸然插手岳家之事，外面会怎么想我？难道你想看到我声名俱损？别忘了，二皇子府如今是你唯一的归宿和倚仗，别再有这些糊涂心思了！”
她挽留无果，马上派人去打听，得知他转头就去了于姨娘院里。
想到这个于姨娘，叶韶华更恼恨，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她！
她是叶舜华的妹妹，那个于姨娘却是叶舜华名义上给她用的婢女，结果她刚入二皇子府，婢女就扶摇直上，成了与她身份相同的妾室。
这些该都是叶舜华那个贱人的安排！不容她们母女有一个落得好结果！
可她如今想要报复，更加难如登天，她身边的人都是二皇子府的旧仆，所谓对她的忠心，也都要排在对二皇子和正妃之后。
她想要报复清鸢、报复叶舜华，让她们痛不欲生，就得先想办法提升她在二皇子府的地位。
她也算是从清鸢身上学到了些东西，无论她想对付谁，必得先成为能与之身份相抗衡之人才行。
她想做二皇子的正妃，二皇子府后宅地位最尊贵的人。
如此她必须先有一个靠得住的人手和眼线。
叶韶华的心思动了动，刚要再问问试探海棠，就听胡同不远处传来了粗野的吼声。
“海棠那个贱人在那！快追！不能叫她跑了！害得咱们兄弟被上头责骂，今天她必须死！”
随后，便是凌乱而数量极多、极重的脚步声。
海棠急得眼泪涟涟，连扯叶韶华的衣摆，拼命磕头。
“香小姐、香小姐您快救救奴婢吧！否则奴婢又要落入襄王妃手里！奴婢生不如死啊香小姐！奴婢可以给您当牛做马，什么都愿意为您做！您快救救奴婢吧！！！”
情势紧急，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赶来，叶韶华来不及犹豫了。
她忍着恶心用帕子垫着，握住海棠的手腕，一顿拉扯着接连拐入了另外几条胡同。
等到追兵声音消失，二人才狼狈停下步伐，稍稍倚在墙边喘着粗气。
帕子脏了，叶韶华只能用袖口擦拭汗水，可她一抬手就觉得重量不对。
翻了翻，小脸立时难看的不行。
“没了！我的首饰！那枝钗可是我手头最贵的东西了！少说也能当个三百两！这下完了……还得搭进去更多……”
她心气不顺的剜了海棠一眼，又踹了她一脚。
“都是你这个贱婢！若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会把东西弄丢了！”
海棠身上各处疼痛，实在禁不得她继续施暴，挨了一脚之后只得马上再抱住了她的腿。
“香小姐是需要银子吗？奴婢知道哪里有银子！香小姐先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之所以不顾一切逃出来，就是为了把消息传给小姐，再把吕姨娘的贵重遗物交还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