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再回首
叶凤俊和玉梨来到罗酆山中,算来渡河进山,有四天的行程。世传罗酆山在北极星下地府,是北阴大帝所在的处所,并不在人间;而鬼帝宣称的罗酆山,不出意外应该在太行山中。
到了一处平旷处,仿佛是个繁华的集镇,除了人们打扮穿着有些怪异,气氛倒颇为平和安详。就在小镇边,有座独立的庭院,不很大,三开间房屋,标准的江南小户人家规格,设施一应俱全。叶凤俊就在小院里住下了。门厅还住了两名下人——兼有监视的职责。
鬼帝鬼后做得也算大度,连叶凤俊随身佩带的天下利刃冷月寒星剑也任由他携带——一旦康复,这里武功上能克制他的人实在难找。但他们的计较是,叶家以信义享誉江湖,应允的事必不反悔,詹红霞对叶凤俊的性格也算是了解的,真要处处防范,反而防不胜防,不如信任他,满足他的自尊,便没有反悔的理由。
叶凤俊环顾室内,生活用品全是新的,甚至床上叠放的绸缎团花被褥,完全是新房布置。
叶凤俊对玉梨道:“我们的事,我须禀明父亲才能作数,不能草率,只好先委屈你了。”
玉梨道:“我不懂外面的礼数,你不嫌弃我才好。我全听你的。”
叶凤俊见她温婉可人,善解人意,心中有一丝宽慰;而对詹红霞的那点余情,随着对她刁钻放浪的厌恶感,渐渐淡化了。
闲来无事,两人逛逛集市,下棋自娱;一段日子过去,他身体已经复原,渐渐跟小镇的人也熟了,也跟人下棋,喝酒,过着一种清闲散淡的生活,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不问任何与江湖或国家相关的事务。
金陵东南的山下,爱晚山庄荒废了大半,只有半个女主人在勉强支撑着残局,她就是美刀王詹展飞名义上的续弦杨珏。她以陪嫁丫鬟的身份随杨夫人进入詹家,一直任劳任怨服侍主人,十分忠心,偏偏杨夫人寿夭,临终把女儿托付给杨珏,要她照顾好詹家父女。那时詹碧云年幼,杨珏实际承担了养育的职责。所以詹碧云对她的感情跟母亲无异。
当年杨夫人心细如发,詹展飞又能干,山庄的事务用不着杨珏操心,她要做的就是生活上料理好主人。杨夫人病逝后,她又多了照料两个孩子的责任,但场面上的事还是有詹展飞顶着。虽然她也算半个女主人,却性格谦和,为人低调,从不摆主人的姿态,两个孩子大了,都亲热地叫她珏姨,她已经是额外的惊喜,十分满足。可两姐妹离开,詹展飞又惨遭不幸,山庄就剩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主人,仆人也死的死,走的走,她惟有眼巴巴盼着詹碧云的消息。她对詹家的忠诚是绝对的。但她力不从心,支撑不起山庄。
当詹碧云再次踏进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庄园,那副景象已经衰败不堪。庄外杂草丛生,连路都几近湮没;树枝杂乱生长,很长时间没有修剪,枯枝横斜,落在地上的果实长出幼苗,已经有一人多高;庄内的小河原是绝佳的诗意画境,现在却成了污浊的水塘。詹碧云一直走到自己的闺房,也没遇着一个人。屋内物品散乱,原先服侍她的丫鬟也不在。直到厅后的正堂,才见到有个丫鬟在洗帐幔。
丫鬟惊疑地张望,好不容易才认出她来,惊喜地大叫:“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
满院人闻声都聚拢过来——也总共不过七八个人。杨珏眼中含泪:“碧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你一走一年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让我揪心。”
詹碧云扶着她道:“是我不好,爹不在了,我本该在你身边尽孝的,还让你担心,真对不住了。”
“快别这么说,你才是主人,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让我好好看看你。”她抚摸着碧云的头,细细打量着这个从小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本来早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却屡遭变故,如今还不得不在外奔波,去做一般女孩子不能承担的事情。她鼻子一酸,又掉出泪来。
“别难过,珏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等我报了仇就回来一直陪着你。”詹碧云又朝其他人道,“詹家横遭惨祸,承蒙你们不离不弃,帮我照应着这个家,我先谢谢你们。等我办完事,一定好好酬谢各位。”
有人道:“庄主在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留下来只为报恩,大小姐千万别说酬谢的话。”
“那好,大恩不言谢,我会铭记在心。大家忙去吧,我跟珏姨还有话说。”
詹碧云和杨珏进入房里,杨珏迫不及待问:“碧云啊,你这是上哪里去了,一直没个音讯,好叫我担心。”
“我知道你一定牵挂我,可我是去寻找仇家,没办法周全,珏姨一定要体谅我。这次回来,还有事要烦珏姨。”
“维护好这个家是我该做的。可惜我没本事,帮不上你忙。”
“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也只有你能够帮我。珏姨,你是从我妈娘家过来的,可爹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娘家,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舅家亲戚。你能告诉我吗?”
杨珏怔了一怔,道:“你问这做什么,你爹不提,是因为当初你娘的家族反对这门亲事。他们成亲后,跟那边就断了往来。”
“这不合情理。都说我娘知书达礼,家里再怎么反对,这份亲情还在。而且我爹也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辱没了我娘的亲戚。”
“你不知道,你娘是生在读书人家里,他们最反对和江湖有瓜葛。你外公外婆又过世早,你娘也生下你不久就仙去了,所以那边再没有什么人往来。他们和我们詹家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你问这做什么?”
“不对!当初碧桃谷叶谷主受灵山圣母所托来提亲,爹爹却因为我娘的家人反对才拒绝了亲事。这件事跟我爹的死有直接关系,珏姨,难道你不想让我弄清事情的原委吗?”
杨珏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外公或许是去世早,可我娘还有兄弟姐妹。这我是可以确定的。”
杨珏惊问:“是谁告诉你的?”
詹碧云不答,继续说:“我娘不但有兄弟,还有个孪生姐姐。家里同样反对她的婚事,她嫁的是清贫的郎中。娘的族门也不是普通读书人家,亦文亦武,与官场有往来,名声显赫。”
杨珏呆了半晌,才道:“碧云,你太像你娘了,心细如发。可这样不好,你娘就是太过思虑,生下你还在月子里就操不完的心,什么事都要顾全,才落下病根,年纪轻轻就走了。”说着又擦起眼泪。
詹碧云掏出手帕替她擦拭,又道:“可这关系到杀父之仇,我必须清楚来龙去脉,不能糊里糊涂去拼命,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人手上。你也不希望我枉送性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