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两个世界（完）
唐淮张了张嘴，要继续说下去……
江婉沁张口打断：“太子殿下，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说你后悔了，其实，我也后悔了。”
“如果能事先知道娘娘的意图，我不会进宫。”
“所以，太子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毕竟，娘娘的心思不是我的心思，在我还未对太子殿下有什么的时候，殿下就严词拒绝了我，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毫无芥蒂地原谅你。”
唐淮眼睫颤了颤。
“我知道。我没有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情。”
“我想弥补。”
江婉沁：“不必，我不需要弥补。殿下并没有真的伤到我什么，只是我不像别的贵女一样大度，所以任性地决定不原谅而已。”
说罢，她歪歪头：“而且现在也想任性。”
“我想不继续和殿下说话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
说罢，她真的扭头就走，把唐淮晾在原地。
唐淮下意识追着她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口中道：“江小姐！”
江婉沁不理会，加快步子消失在他视线范围。
唐淮僵在原地，良久才低下头，苦笑一声。
“我真是作的。”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走上正轨。
姜氏果然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演起戏来，自然得很。以至于江谦只要在府上脸色就臭臭的，他完全觉得姜氏是终于有了点儿身份，参加了几场宴会就飘了。
所以也开始冷着姜氏。
江淑晚也安分了不少，除了偶尔会一脸复杂，又怯又不甘地看着她，再多的，有姜氏管教着，她闹不出幺蛾子。
所以她的生活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甚至在她面对一些难题的时候，也……不太曲折的度过了。
她知道背后有某人的手笔。
但，那又如何呢？
她照样对太子的一切不咸不淡，也正是因为这份态度，皇后在她面前提唐淮的次数都少了些。他好像真的要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她抬眸看丫鬟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
温李眨了眨眼，轻声道：“小姐，最近京城里有个地儿特别风雅。”
“哦？”
“据说是新开的茶摊子，场子热闹，戏也别致。奴婢好奇，能不能跟小姐一道去瞧瞧？”
江婉沁随口：“什么时候？”
温李：“今儿。”
江婉沁手一顿，扬头看了温李一秒，“今儿？没看见你家小姐还有这么多册账本没看？”
温李抿抿嘴，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小姐……”
江婉沁好笑：“还撒上娇了？就这么想去？”
温李眼巴巴地点头。
她笑了下，放下账本，说：“那还不快去安排？”
温李眼睛一亮，大声应：“好！”
到茶摊子的时候戏已经要开始了，小姐们得上雅间，她们跟着人上去，迎面就碰上了一身玄袍的高瘦男人。
温李眼睛瞬间瞪大，快速看了旁边一眼。
江婉沁面色平静，同正快步走来的人点头：“太子殿下。”
声音冷淡，叫唐淮本来亮起的眼睛忽地就黯了两分。
但他总是沉稳的，站定了，他眼神温和地与她交流，轻声问她：“江小姐也来听戏？”
江婉沁：“嗯。”
唐淮：“可里头没位置了，最后一间雅间已经关上了门。”
江婉沁皱了皱眉：“这样啊，那可惜了，我改日再来。”
“不用。”唐淮看着她：“我的雅间可以让给江小姐。”他顿了顿，又补充：“如果江小姐愿意接受的话。”
江婉沁想了想，说：“让的话，不必了。”
唐淮眼神一暗。
“雅间不算太小，加个凳子可以吗？”她仰头看他：“若是能行，我今天是想听戏的。”
唐淮一怔，忙道：“可以，当然可以。”
他扭头让人去安排，又笑着对她道：“江小姐，这边。”
……
雅间门关上，太子侍卫头轻轻点了点，表示事情已经完成。
唐淮面色无异，回头，却对上江婉沁好像知晓一切的视线。
无言的两秒。
无声的窒息！
唐淮：“……”
笑容僵住，他无奈地垂了垂眼皮，道：“对不起江小姐，我不是故意骗你，但，现在的话，确实没位置了。”
江婉沁：“哦？”
“方才江小姐可听到人声嘈杂？”他抬起头，平静道：“那是四妹的马车。”
江婉沁表情微微一顿。
太子四妹，四公主。性情嚣张自傲，与她……极不对付。
就不知道对方是哪根筋搭得不对，她没去女学前，几乎是日日上门找不痛快，然后再被气走，周而复始，从不腻烦。
“……”能避开挺好。
于是她道：“善意的谎，可以原谅。”
唐淮脸色一僵。
“殿下还站着干吗？坐吧，戏要开始了。”
唐淮抿唇，到她对面坐下。
人比之前沉默，但每每看她，视线都异常专注，很认真。
在婉转戏声中，江婉沁忽然开口：“殿下以后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我要做的事，遇到困难，我自己可以解决，总劳殿下费心，不好。”
唐淮：“我不觉得费心。”
江婉沁侧过头来，“但我觉得多余。”
唐淮一僵。他紧抿的嘴唇微颤，张口：“多余到厌烦吗？”
江婉沁看着他，没说话。
唐淮却不敢再沉默，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像要看进她心里去，语气灼热但卑微着。
他声音很轻：“求你，别厌我。”
江婉沁唇一抿。
“江小姐，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唐淮低声问。
她很冷静，说：“殿下，你是适婚年龄了，早日定下太子妃人选是你的责任，你没有太多时间耗在我这里。”
唐淮道：“我认定的太子妃是你。”
“在你这儿花费我的时间绝不是耗费，是我想。”
他声音也渐渐平静下来，沉稳如平日，透出太子的气场。
“况且，孤不想成婚，无人敢用责任压孤。”
“父皇母后身体康健，他们不会逼我。我有足够的时间去追求我心中真正想要的。”
江婉沁蹙了蹙眉。
“你何必……”
唐淮声音忽然低下来，道：“还是说，江小姐已经对我成见至深，再无更改的希望？”
他抬起头，色泽浓稠的黑色眼睛示弱地看着她。
“江小姐就那样厌恶我吗？”
江婉沁哑口。
……倒也不是。
她张口：“可谁知你那日的无情不会出现第二次？我是女子，经不起任何一次深情错付。”
唐淮看着她，认真郑重。
“不会。”
“我向你承诺，那日的情况绝不会有第二次。”
“我对你是真心，绝无欺骗。”
江婉沁看进他的眼睛，轻声开口：“可我不信承诺。”
唐淮弯起唇角：“我知道。”
他从袖口拿出一物，说：“所以我准备了实际的东西。这些，是我目前全部可转移的私产，我已经将它们全部变更为你的名字。”
厚厚一沓，看得江婉沁眼睛惊愕瞪大，呆在当场。
“你……”
唐淮：“我在后宫长大，从不认为爱是可以仰仗的东西。情感上的宠和爱说到底是缥缈的，只有实际握在手里的钱权才是能立身的本钱。”
“我对你认真，所以能想到的最高规格对待，便是如此。”
“你不信承诺，其实我也不信。”
“但我信时间。”
他看着她，微微笑起来，冷淡的面孔忽地就染上了暖色。
“江小姐可以试试，在我这里花费你的时间吗？”
他的眼神还是乞求，卑微。
江婉沁一时无言。
很难讲，当一个久居上位的人心甘情愿在你面前低下头，乞求你的爱和时间，是什么感觉。
但她张张嘴，却发现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那就试试。”
她一锤定音。
唐淮笑了，弯起眼睛，是真切的愉悦。
……
不再拒绝唐淮的靠近之后，两人意外发现，他们竟挺合拍。
凡事好像无需互相退让太过，就能找到双方都舒适的点，然后自在地相处下去。
江婉沁本以为是唐淮故意迁就她，后来坦诚聊了一次，竟发现不是？
她挑了挑眉，觉得有两分离奇。
她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不是难相处，但也不会很快速地进入新的相处模式。而她和唐淮……明明还没在一起，却叫她恍惚觉出“他们好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感觉。
这感觉太离奇，也太奇妙了。
江婉沁支着下巴，有些好笑地冲唐淮道：“殿下，你信人有前世来生吗？”
唐淮一怔，摇头道：“我不信这些。”
他神色柔软了些，又道：“但我母后信。一直没和你说过，母后曾在见你第一面之后，就觉得你与我会有一段缘分。那甚至是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了。”
“娘娘一直待我很好。”江婉沁轻声。
唐淮嗯了声，温柔道：“她很喜欢你。”
江婉沁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唐淮眼神更柔，道：“我也很喜欢你。”
江婉沁心一颤，嘴上却笑着反问：“你对我，只是喜欢？”
唐淮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低声：“不止，我心悦江小姐。”
“不止喜欢。”
江婉沁唇一抿，轻轻笑了起来，垂眸，轻声说了句：“殿下，你我有段不为外人知的婚约。”
唐淮看着她，忽然就了悟了什么，眼睛一下子极亮！
“我即刻进宫，求父皇下旨，将婚约公布给所有人知道！”
说着他眉眼弯弯，就要站起来。
手腕被一阵轻轻的力道拉住。
她嗔怪：“殿下怎么这样急？说好今日听戏，殿下这是要丢下我一人？”
唐淮低头，目光在触及她眼睛的那瞬就倏地静了下来。
他忍不住摇摇头，笑了起来。
“一时高兴忘了形，满心只有终能和婉沁的名字紧紧连在一起，竟忘了你就在我身边。”
他目光更加柔和，无奈：“你笑我吧。”
江婉沁掩唇轻笑出声：“笑太子殿下可是要被治罪的，我不敢。”
唐淮好笑地看她，温柔牵住她落在他手腕的手。
“怎么不敢？你经了我同意的，太子不敢治罪。”
江婉沁勾唇：“那我不止想笑，还想问殿下要东西，殿下同意吗？”
唐淮认真问她：“想要什么？”
江婉沁轻声说：“定情信物。”
唐淮抬眼，呼吸一下子变急促。
可嘴角是诚实且随心的，几乎是瞬间就高高扬了起来，重复：“定情信物？”
他眼睛都笑弯了，往日的冷淡如今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痕迹。
“好，好。”
“我给你。”
江婉沁弯弯眼睛：“现在能给吗？过会儿我就要回府了。”
唐淮：“能。”
他认真地从身上解下一物，搁在她手心。
“此生，唯你一人。”
……
太子和相府嫡女的婚约一经公布，有人贺有人惊。
江淑晚绣花针刺破了指尖，疼得嘶出声，面色暗了下来。
想到如今府上暗中诡谲的气氛，她喃喃：“只怕，我和娘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自从母亲变了，她再也没时间去想那日宴席她见了就悄悄脸红的王爷，现在……
正怔忪着，就听外面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入狱了！”
江淑晚：“什么！”
牢狱，姜氏穿戴朴素，一脸深情，来演江婉沁交给她的最后一场戏。
温柔情深、嘲弄讥讽，轮番成为她脸上的表情，像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江谦的心。
江谦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暴怒过。
“你滚！”
“这么多年我竟真被你骗住了！”
“你好，你好得很！”
江谦怒急攻心，噗地吐出一口血来，下一瞬身体一晃，狠狠跪倒在地。
姜氏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吐出最后一句戏词。
“江谦，你此生，没了权和钱，什么也不是。”
……
她带着江淑晚连夜坐马车出了京。
马车上，江淑晚前所未有地惊惧，紧紧攥住姜氏的袖子：“娘，怎么回事？爹怎么忽然倒了？到底是谁？到底……”
姜氏声音平静：“他会在牢狱里度过余生。”
江淑晚不敢置信地抬头。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
姜氏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道：“淑晚，忘掉相府的一切，娘和你一起，咱们重新开始。”
她们定居在一间普通女学附近。江淑晚年纪小，环境能影响人，在这样和乐的地方，她每日重复着简单的生活，竟也真的慢慢忘记了在京城享受过的短暂岁月。
人生的前十几年，她和母亲在相府的角落相依为命。
人生的后几十年，她和母亲能在热闹的地方四海为家。
至此，她们再不用终身只为某个男人的喜乐来回打转，改变自己。
几月后。
听到京中十里红妆的消息，江淑晚愣了愣，也能下意识弯起嘴角，在心里说一句：
“大小姐，珍重。”
……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江婉沁笑了笑，扭头对灵道：“再见。”
还有唐淮，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