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手指(琵琶行)
阴雨天,江南小巷。天空像是一口倒扣的锅,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有种眩晕的感觉。
关河梦在院子的棚下正研制新药,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响,连头都没抬。
“今日我不出诊。”
那人闻言却未离开。
关河梦抬眸,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油纸伞。
那人身着一身张扬的红色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挂着晶莹剔透的玉铃铛。
看到玉铃铛时,关河梦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伴随着油纸伞的挪开,一张清古冶艳的脸倒映在关河梦眼波中。
“好久不见。”温壶酒道。
“在信上不是说好了明天来吗?”
“想你了,所以想尽快赶来。”
温壶酒来的路上想过很多他们相逢时的场景,从一开时的紧张,到如今的平静,他用的时间很短。
温壶酒自然的接过关河梦手中的药材,帮他整理。
“我之前……不是故意不回你的信,两年前,我被人暗算,记忆全无。”温壶酒解释道。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见他并无异常,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注意到温壶酒的举动,关河梦温和一笑,柔声道:“你回来就好。”
“不过,我倒有一个问题想问。”关河梦忽然道。
“你说。”
关河梦放下手中的器具,四目相对,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知道你心在江湖,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留。而我却讨厌江湖的风波暗涌。”
“所以,这次你能待多久?”
“……”
关河梦一语道破乾坤,温壶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眉头一挑,神色很淡,似是不在意温壶酒的迟疑。
“关大哥,这位公子是谁啊?”一名女子忽然从门外走入,一袭粉衣,衬得其愈发娇嫩。
见到温壶酒时她眼前一亮。
“好俊俏的公子。”苏小慵眉眼弯弯道:“关大哥,这是你朋友吗?叫什么名字啊?”
“他是……”
“我叫阿酒。”温壶酒抢先道。
关河梦却神色平淡的扫了他一眼,朝苏小慵柔声道:“他就是温壶酒。”
“原来你就是温壶酒啊,关大哥的心上人,你的模样果真如同关大哥所说一般。”
“我之前还当是他说大话,今日一见,倒是我之前冤枉了他。”
温壶酒微微一怔,他是没有想到关河梦会如此坦白,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温温,这位是我义妹,万人册的孙女,苏小慵。”
“苏姑娘好。”
“温公子客气了。关大哥经常和我提起你呢。”
“是吗?”
“嗯嗯。”苏小慵点头,发上的流苏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摇摆,尽显纯真。
闻言,笑意从温壶酒的嘴角开始荡漾,渐渐泛上眉梢。
当关河梦主动牵起他的手回屋时,他的笑容更加灿烂。
见关河梦去准备饭菜,苏小慵便开始和温壶酒聊的热火朝天。
“温大哥,你真的是江湖上那个早逝的惊鸿客吗?”
“咳咳咳…”
她语出惊人,正在喝茶的温壶酒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
“苏姑娘,我还活着。”温壶酒异常的认真,都把苏小慵看的不好意思了。
“温大哥,我给你讲啊,我这个义兄他可喜欢你了。”苏小慵压低声音道:“当年你和他的事,他师傅罚他在跪在院子里三天三夜呢。”
“他受罚了?他不是说他师傅一向开明吗?”温壶酒诧异道。
“关大哥出自名门正派,最看重的便是名声。”苏小慵顿了一下,微微凑近,小声道:“不仅被罚跪,还挨了戒尺,若不是我爷爷求情,关大哥的手都要废了。”
是这样吗?
温壶酒的师傅是清平乐林少春,对温壶酒从来都是放养。人也挺开明,他和关河梦的事,他师傅非但没反对,还第一个举起手支持他。
可他没想到,关河梦会受罚。
手都快废了……这对关河梦来说是什么概念?他可是乳燕神针,一手的针术,妙手回春啊。
“在聊什么呢?温温,过来帮我端菜。”
“哦,来了。”
二人有意压低声音,关河梦方才在厨房做饭,是一点都没听见。
在厨房,温壶酒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关河梦道手,只是这举动过于频繁,倒是让关河梦察觉了。
他曲指在温壶酒额头上轻轻一敲。
“看什么呢?”
“没什么。”
温壶酒沉默地接过关河梦手中的菜,装作不经意间问道:“阿梦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每日种种花,采采药什么的。还有小慵陪着,挺自在的。”
温壶酒犹豫了,他将饭菜一一端上,吃饭时沉默不语。
“你心情不好吗?”关河梦道。
“不是,我只是……”温壶酒有些犹豫,最终一咬牙,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恢复的如何?”
闻言,关河梦默了一瞬,目光淡淡的落到沉默吃白米饭的苏小慵身上。
苏小慵:……
她当即起身,提着剑就走。
“我爷爷传信说是想我了,关大哥告辞!”
哪有什么传信?不过是之前关河梦告诫过苏小慵不要将此事泄露,可她却泄露给了温壶酒。
此时离开是怕关河梦秋后算账。
关河梦见状叹了口气,也不拦她,只是温和地嘱咐道:“路上小心。”
“好的,关大哥再见。”
眨眼间,苏小慵便逃之夭夭。
“苏姑娘说,你的手差点废掉。”
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修长的手放在温壶酒手心,摊开,手背脉络青筋凸起,力量感十足。
关河梦并没有拒绝温壶酒的举动,反倒是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心。
“已经过去了。我的手已经无事。”
“真的没事吗?”
关河梦笑容放大,微微凑近开口:
“有没有事,温温今天晚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温壶酒整个人都处于宕机的阶段,他不知道这顿饭是如何吃完的,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屋外坐了一下午。
夜幕降临之际,他只觉得心脏怦怦狂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还在这里坐着呢?”看来那句话是真的吓到他了。
“我那个,不是,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关河梦都被他逗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
“温温,该睡觉了。”
关河梦牵引着他回到房间,见他乖巧的坐在床上,没忍住嘴角轻扬。
“好好休息吧。”
“你去哪儿?”见关河梦要离开,坐在床上的温壶酒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用的力气太大,关河梦竟被他带到了床上。
两人离的很近,呼吸交融。关河梦顺势抵住眼前人的后背。
温壶酒干巴巴道:“不是,我那个……那个,你的手真的没事?”
“既然温温不想我离开,那今日正好就让温温见识一下我的手究竟好了没。”
“什么?”
……
……
……
轻拢慢捻抹复挑,
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