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阉割
晚霞消退,天空逐渐变得朦胧。
自祭祀国开始抓捕苦力来修葺神仙塔后,这天气变化便固定下来,每逢太阳落山,天空便开始乌云密布,冷风呼啸。
奇怪的是总伴随着月明星稀,不曾下一滴雨。
宦者院东北角落的密室内。
宁屹一行人坐卧不安,此时距离他们入宫已经一天一夜。
随着不断有人被叫出去,靠在炕上的宁屹心里直慌,越想越害怕。尤其是听着隔壁传来的微弱嚎叫声,恐惧的气息在内心发堵,想哭出来,但又觉丢面子。
他心中生出一丝对阿伯和阿妈的埋怨,但想到从小听来的“父母大于天“的孝顺之类的话后,便不敢再想下去。
百善孝为先,这在祭祀国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
宁屹只心中恨透了这该死的马亭长,明明人家不收势萎的人,那就早该告知呀!却瞒着阿伯,以至于自己像个“贱骨头”般,乖乖劈叉等着求割。
至于阿伯知道而又没告诉他这种心思,是断然不会这样想的。
“哇……啊……”
乌鸦般的哭声打断了宁屹的悲思,转头顾去。
只见平时胆小的小宝张嘴嚎啕,稳重的大宝在旁安抚,其余人也跟着发出哽咽声。
“你阿妈咽气了还是咋个,龟儿子哩,哭得老子心头发慌!”
钱狍子瞪着个眼珠子,脸上尽是凶恶之色。
宁屹回头斜瞪对方,嘴里冷哼一声,而后不再看他。
他将身体调转过来,在炕上躺下去,顺势从包里拿出小罗盘研究起来。
一旁的小宝被这一声怒斥吓得噎住,只敢嘤嘤啜泣,大宝则是斜瞪了对方一眼,也就不再敢说什么。
要是平时的钱狍子,恐怕就冲这眼神,也得上去质问,但现在的他是一点心情也没有。
自从第一个人被叫出去后,他就开始在地上来回踱步,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要是在外面,还能叫他阿爹想办法。
但入了这黑窝,只能靠他自己。
原本进来时,他就带了许多用来打点的金银细软,就算一部分被那不要脸的竹篙子拿走,但还是剩下许多。
之前他用来孝敬那王大人,只可惜这沫了粉的东西不识抬举,看不上他这点黄物。
他平时只是豪横,但并不傻,现在是有钱找不到使力的地方,只能恨天无把,怨地无环。
“吧嗒吧嗒……”
忽地,石门打开的沉响声传来。
躺在炕上的宁屹嗖的起身,将小罗盘装进包里,忍着下沉的心就抬眼凝视。
其余人皆是神情慌张,五指抓炕。
“钱开豪,到你了。”
“什么!”听到门口三毛子的声音,钱开豪那平时透着红晕的粉嫩脸蛋白得吓人,瞪直了眼睛,那双轻微跳动的眼珠落在三毛子的眼里。
“快点!出来!!”三毛子两眼皮一拉,颧骨凸出,嘴里斥责道。
钱开豪被惊得回过神来,面露惊惧的端详门口站着的三毛子。
他脸上强挤出笑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恭敬的上前给对方。
“大人,您,您行行好,帮我给王大人递个话,就说将我放回去,到时候肯定会报答他。我阿爹是个富商,黄物多的是,肯定不会亏了他的。大人,你将消息带到,如我成功回去,定会好好筹备一份给您送来。”
他尽量将自己身份放低,委曲求全道。
其余人见状,皆是想看看这钱狍子能否成功,他们家里虽不富裕,但总归是个希望不是。就算是宁屹也关注起来,任谁都不想去了势,活得没个男人的样子。
三毛子伸手接住,在手里掂了掂,脸上尽是轻蔑之色。
他将袋子放入怀里后,这才抬头道。
“你呀,别费工夫了。”
原本看到对方将袋子放入怀里后,钱狍子心里稍微心安一点,但紧接着对方突然冒出的话,让他不由得心里一突,这杀千刀的不会是竹篙子的仰慕者罢!
“大人,您什么意思?”钱狍子脸上白嫩,眯着双眼,虽然愤怒,但脸上还是很和气的问道。
见对方不明白,三毛子继续给对方解释,暗想谁叫咱收了人家的好处呢!
“你要明白,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们这批人进来时,就已经签了文书,换句话来说,你们已经是宫里的人了。”
“签文书?”别说是钱狍子脑袋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就算是赵牛牛和宁屹等人也是完全不知。
见这些人不清楚手续后,三毛子一愣,但随即马上明白过来了,继续说道。
“这文书应是马亭长替你们签了,想是征得你们家属同意后才签的,这是为了防止生死纠葛,扯上官司。不过嘛,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这批人是交了多余的银钱的。”
他们虽然明白三毛子说的文书意义,但家里是否知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多交了银钱为啥不用担心?”
宁屹迫切问道,这可是关系了他的小命,很难不着急。
三毛子斜视了他一眼,怒骂道:“小杂种,轮得到你说话?”
宁屹顿时满脸通红,愤怒无比,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但想了想,现在是寄人篱下,要是动手,这鳖儿子指定咬住他不放,于是只得忍声吞气。
他不知对方为何如此恨他,但内心却是暗暗记下。
三毛子脸上得意,方才被打断,令他恼怒不已,嘴里哼了一声,随后继续缓声道出。
其实这宫中去势分两种,一种是包活,一种是不包活,包活的有八层的概率,就算死了,宫里也会赔偿的。
不包活的只有四层概率,管割不管埋,就算死了也是随便丢到山里喂野兽的。
“所以啊,你们得好好感谢人家马亭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三毛子解释完,众人皆是明白过来,虽然知道自己能活下来的概率不小,但还是不发一言,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好了,再不走我可要挨骂了,钱开豪!”
脸色呆滞的钱狍子缓过神,他很难接受这样的说法,自己的阿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平时那都是有求必应的,断然不会签这种文书的。
“快点,别逼我叫铁卫来押你出来。”
三毛子脸上一寒,鸭子尖叫的声音怒斥道。
钱狍子白嫩的面皮抖动,显然被对方吓到了,这铁卫就是民间所说的“黑贼”,每个人都是力大无穷,动则断人手脚。
其实这些铁卫队分精英和普通军人,此前孙奴权就是想寻找加入精英的小孩。
无奈,他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宁屹,对方似有所感。
两人四目相对几息后,钱狍子眼噙泪水,转头跟随三毛子走出去。
随着石门再一次关上,宁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万分难过。
这石门就像一个催命的开关,在他心里来回按压。
从进这密室,他不仅一宿没睡好,心神也一直紧绷着,这会儿知道能活下来的概率后,才微微放松下来。
自七岁跟随阿爹打猎,阿爹不在后,他更是天天往河边跑,那河里的鳖有些比人一半还大。数次辗转在生死边缘,所以他对于生死其实并不怎么在乎。
但他来宫里还有目的,阿妈和阿伯也给他交代了事情,是不能这样死的。
至于那男人之物,他天生就不举,那根势更是个摆设。
宁屹不想被割就是想保留男人的尊严而已,但既然逃不掉,那也没办法。
从小就被村里和邻村的小孩嘲笑,就连大人有时也会捉弄于他,所以他已经习惯了。
“啊……”
过得片晌后,非常疲惫的宁屹眼皮正半开半阖,也不知自己到底睡着没有,就被隔壁的微弱嚎叫声吓得面皮一抖,紧接着就听到石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宁屹,出来!”
石门口三毛子发出“鸭子声”,让宁屹心里发慌,起身下炕,他扫了眼睡得正香的牛牛。
这赵俊衡听到三毛子的声音,也只是翻过身继续睡。
他心里是一万个不相信,平时一幅柔弱书生样子的赵俊衡,竟然在面临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睡得如此之香。而且对方不止现在如此,昨天晚上更是没醒过,不由得大为惊奇。
……
去势的房间是在密室的隔壁,同密室一般,是用石块和碎胚垒砌起来的。
祭祀国虽然叫国,其实只是一个王庭,三百多年前还只是部落,换言之,这祭祀国就是几个部落建立起来的。
所以宫内的建筑除了王宫,其余大部分都是石块垒砌而成,看起来很是简陋。但相比村里用粗石建立的房子,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会漏风漏雨。
“下一个!”
去势房的木门“唰”的打开,一个面容发福的及冠男子走出,听其刚才的声音,有些像扯着嗓子叫出来的。
早已侯在外面的宁屹心里发怵,脑门冒出冷汗,看了眼催促的三毛子,才畏手畏脚的从男子身旁走入。
一进这屋内,他本以为屋内很黑,可角落处却是放着一颗明亮的珠子,屋内比外面还要亮堂,心想这珠子定是值不少钱。
忽地,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味直冲他脑袋,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硬要说的话,比馊了的鳖肉还恶心。
就算是闻惯了腥臭味的宁屹,现在胃里也是在来回酝酿捣腾。
由于这屋内半点不透风,那股气息更加浓重了。
这屋内还有三个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丈,正弓腰收拾着手里的器具。另两个则是及冠的黑头青年,他们正将地上的阔板固定住。
顺着这两人的脚下看过去,盆里正装着小半盆血,盆缘、地面、以及撑起阔板的砖垫上全是血渍。
宁屹心里那股隐藏已久的恐惧逐渐涌上脑海。
“刘刀师,人来了。”
面容发福的男子上前说完,而后立在一旁等候。
宁屹紧盯刘刀师手里锃亮的工具,那小刀具的反光映入他眼帘,心里顿时一紧。
“开始吧!照例,先问话。”刘刀师整理完手里的工具,转身道。
“是!”面色发福的男子回过头,瞧了眼宁屹,见其面色呆滞的神情,脸上顿时一愣,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幅面容落在刘刀师的眼中,他横了对方一眼。
“刘二,别耽误功夫,后面还有呢!”
刘二应了一声,随后提高嗓音问道:“是不是自愿净身?”
宁屹昂首,露出惊恐的眼珠偷瞄了他一眼,随后又朝老丈目睹过去,那背后的刀具再次映射,进入他的瞳孔。
“不,不行……”
宁屹惊恐万状,嘴里念叨着不行,双脚在地上往后摩擦,他是真害怕了。之前虽然心里不安,但灾祸没加到自己身上,现在这锃亮的阉割工具一一摆放在眼前,要是之前喝过水的话,现在肯定尿了一地了。
自己有多少斤两,虽然拎得清的,但那都是在自己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现在像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我,我不干了……”
宁屹发疯似的就要往外跑,刚跑到门口,正要去拨开门闩,就感觉自己的后领被人拎起。
“啊!放开老子,老子不干了,坏贼王八,放开老子。”
宁屹面孔狰狞,两只健硕的手臂不断扭打,双脚乱蹬。他使劲浑身解数,想挣脱开来,可那双手就像一根大钳子般,任他如何使力都不行。
“哼,小崽子,劲儿还挺大。”刘二两只手合力抓在宁屹的后领,将他拖回来,凭借他的力气竟然一时有些拿不住,内心不由吃惊。
见状,他只能招呼另外两名青年过来帮忙,要是再耽误下去,今天可就要熬到凌晨了。
三人合力将宁屹绑在阔板上,双手双脚和腰间都被马绳捆得紧紧的,宁屹嘴里大骂着难听的话语。但任凭他如何辱骂,对方就是不理他。
“你们干什么,你个天杀的钝猪,贼王八,放开老子,晦你娘的鸟气,我……呜……”
“小王八羔子,看你还骂。”刘二见对方越骂越来劲,只得将自己绑腿的带子抽出,将他嘴给堵上。
宁屹脖颈往上全副赤红,瞪大的眼珠中全是血红的珠丝,汗水顺着打湿的后背流在阔板上。
就在这时,刘二又从旁边拿起一副绑腿,上前就将宁屹的眼睛蒙起来。
眼前一片乌黑,恐惧更是涌上宁屹的心头。
可他全身被束缚,嘴里被塞着腿带,可真是死亡来临,无可挽回。
宁屹发出吃人的呜咽声,让刘二嘴里怒骂道:“小杂种羔子,别以为就你一人这样,之前进来的人也同你一般,但也都是黄门中人娶老婆,最后无奈何。任你如何挣扎,也是逃不出这命运。至于那例行问话,放在以前还会遵守。现在嘛,宫里各拉一堆屎,谁都不想挨边。”
“这样扳动下去不是办法,照例,给他喂麻汤。”
倏地,刘刀师终于行动起来,手里拿着桃型骟刀,走到宁屹身旁。
听到刘刀师的话,刘二将腿带扯开,拿起瓶罐就往宁屹嘴里塞去,不让对方说出一句话,他像是被宁屹骂怕了。
“呜……啊……咳咳……呜……”
见刘二又将腿带塞回去后,刘刀师也不管宁屹如何,转头面色严肃道:“好了,开始吧,按住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死了,你们那份钱也得扣出来。”
见状,三人各归其位,刘二一手摁住宁屹的脑袋,一手摁住左手,其余二人一个按住右手,一个压住宁屹的胸部下面一点。
宁屹整个人被绑成“大”字形状,动弹不得,只嘴里呜呜呜的,说不清楚。
“刘刀师,得割干净了,不然又像三毛子那样,前段时间又割第二回。”
“闭嘴!你个猪崽,想教训老子,你还嫩哩。想接手你老子的手艺,仔细看着点。”听着刘二的调侃,刘刀师面色温怒,一时面子挂不住。
“嘿嘿,好嘞!”
几分钟没动静,被蒙住双眼的宁屹心神绷紧,他现在是一点气力也没有,就像瘫痪了一般。这麻汤他知道,能让身体软绵几个时辰,但知觉却是还有,正想着。
突然——
“按住喽!”刘刀师一声厉喝,面色一寒,双眸冒出精光。
“呜……呜……啊……”宁屹充满血丝的眼珠子似要鼓出来,惨叫声立时响彻整个石屋。
“腿带松了,快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