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广场挑人
王宫北，广场处于官道上。
宁屹穿过沙石镶嵌的蜿蜒小道，进入青岩铺就的宽阔广场。
他一边紧跟前方之人，一边环顾四周。
只见这广场内站满了人，井然有序，噤口不言。此刻他才知道入宫的绝不止他们十二人，起码得有近百人。
他们从官坊坐马车到王宫北门，从厨门中走进来，经过亭台楼榭，这才到达这广场。
广场实在宽敞，连续紧跟半炷香才停下来，他稍稍抬头看了眼前方。
两个黑袍大官犹如说书中的沙场点将般，站在正前方的高台上审视他们。
一个身穿花豹纹的黑底丝质长袍，另一个则是王大人，他丝绸黑袍上印有白色花鸟。
此外，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十来个人。
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但见台上两人开始转动脑袋来回扫动，他连忙低下头。
这是在官坊时王大人教的规矩，如见到身穿黑色交领的人，需站两旁避开，低头看脚尖。若是红色交领的人则需跪下贴地膜拜，入宫后不能瞎看等等。
这会儿好似人还没到齐，显得枯燥乏味。
宁屹低下的头不动，眼珠却憋不住转动起来。
只见左右两旁大约三尺外的两人俯瞰自己的脚尖，左边这人分明就是那讨人厌的钱狍子。
只见他垂下的臂膀藏在衣袍内，背脊躬得像个垂暮之年的老翁，活像个犯错的小老头，让他觉着好笑不已。
眼珠子再转向远处，四个手持长枪的“黑贼”伫立在四个角落，呆板得像个守门神。
“肃静！”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人群耳中。
本还在左右乱看的宁屹吓得脸皮抖动，只觉耳朵内嗡嗡作响，很难想象这人的声音为何会这般大。
“老夫乃孙奴权，铁卫院的院令，主持这次入宫挑选仪式，私府分十四院令，我铁卫院便是其中之一。凡入铁卫院者不仅年俸禄最低十银，还可练力强身，为国效力。”
当听到铁卫院不仅有十两银子的俸禄拿，还可学武时，下方便开始骚动起来。
谁也不知他们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学武。
宁屹更是双眼冒精光，这铁卫院的事情，他也是在来时听到的小道消息，只知道如何厉害。
在听到还有这么多金钱可拿，内心不由砰砰跳动起来。
一两银子等于一担粮食，一担粮食够他一家吃三个月，想想就激动不已。
宁屹在心中盘算着，蓦地想起家人的嘱托，内心更是翻滚起来。
之前听说这铁卫院跟国师走得很近，他入宫的目的一下子涌出。
一是打探阿爹和阿兄的下落，二是加入那些“黑贼”。
但现在看来，非得加入这铁卫院不可。既能寻找阿爹他们的消息，还能学武，同时还有金钱可拿。
想起大花小花不用吃腥味浓重的龟鳖饭，每次到饭点蹙着可怜巴巴的小眼睛看着他，就于心不忍。
他虽天生不举，但一身强壮的肌肉绝对能入选。
他力气大，同龄人两三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从小就有当兵的念头，在听到阿伯说入宫，也就默认了。
现在听到铁卫院的好处，他再也不满足当兵的念头，一心只想着加入铁卫院。
孙奴权扫视下方的反应，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回身目视后方十几个院令，嘴角勾起道，“为了不让其余人说本官铁卫院霸道，还是请各位大人们先挑选吧。”
十几个院令面面相觑，皆是听出了孙奴权的嘲笑，但无一人敢说什么，有也只是满脸怒气，不敢大放厥词。
王大人左右扫视，见这许多人窘迫的模样，臃肿的白粉脸露笑，“各位大人，你们都知道本官这宦者院的情况，什么人都能收。眼看这天就快暗了，各位大人还请尽快挑选吧。”
众人听这声音，尖刺入耳，不太舒服，
但心中都明白，这是王大人的有意疏解，众人表情缓和下来，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感激。
于是纷纷绕过高台朝阶梯走下。
孙奴权脸上露出冷漠的笑意，朝王大人靠近，并肩俯瞰下方。
接着鼻尖抽动几下，又往旁边迈开几步，笑道。
“王大人什么时候偏袒起他们了，莫非想站在王子一边不成？”
听这话说得如此直白，王大人也是吓了一跳，转过头面带惊慌道：“孙大人就别打趣本官了，你知道本官不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需要仆从只管说一声就是，本官这边自会安排妥当。”
他只想当好这宦者院的院令，两边既不得罪也不偏袒，好好活着不是很好嘛，干什么要打打杀杀的，真是讨厌。
王大人这样想着，而后伸出手，将刚才惊慌掉落的白粉从新敷上去。
孙大人脸色一沉，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同时不好的语气传来，“王大人想吃这中间饭，那可不容易。”
王司礼眼神微眯，斜视走下去的孙奴权。对这威胁的话语，他满脸不在意。
但紧接着对方的话再次传来，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太阳还没下山呢，你再怎么敷也还是会掉落的，不如只敷一边效果好点。”
他抹脸的双手僵住，露出的眯缝眼射出精光，只一瞬便恢复正常。
嘴里啐了一声，暗暗想到，这老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他转头正视就要落下的夕阳。
心道，太阳也总有下山的时候。
宁屹偷瞄这些大官渐渐挑选完，只有自己和场中二十多人没被挑选，内心不由激动起来。
他知道那位走下来的孙大人还没挑选，以他的体格绝对错不了。
刚才本有一人想挑选他的，只是伸手在他臂膀上捏了下后便放弃了，同时嘴里还说道，“是块当兵的料，可惜！”
那人语气中尽是可惜，但脸上也没怎么露出在意的神情。
“全都抬起头来！”
孙大人的吼声传来，一百多名孩童少年纷纷抬起头，腰杆板正，双目冒光。
宁屹端详前方，刚才距离远，没能看清这孙大人，这会儿却是明晰清楚。
这人五十出头，六尺削瘦，粗黑眉毛间挂着刀痕，眼神犀利。顶着一张枯黄皮骨的马脸，下颏嵌入尖尖的一绺，活似根竹篙子。
但见他从前方第一人扫过，脸上越来越阴沉。
这些待选孩童少年中大多瘦小，要么就是一副书生气。
宁屹觉得奇怪，剩下的人中大多跟他一起来的。
比如这钱狍子、赵牛牛、瓜皮、大宝小宝这对双胞胎，还有其余熟悉的人基本都在，也不知为何为这样。
孙大人走到他左手边那人，伸手在其两臂、脊椎、大腿等多处地方来回揉捏。
须臾后站起身子，尖头摇了摇，脸上更难看一分。
钱开豪本见对方在自己身上拿捏，以为准被挑选，谁知这人竟摇头掠过他，顿时心头一颤。
这落选的后果是什么，他可是无比清楚。
于是再也不能静下心来，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小心翼翼道。
“大，大人，您看看要不要再检查检查？”他弓腰仰首，将手里拿着的小袋子递过去。
宁屹可是看得清楚无比，这钱狍子竟然想用钱来贿赂孙大人，他将目光扫去。
果然！只见孙大人的马脸上似笑非笑，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伸手将钱袋子拿过来。
钱开豪见对方收下，心中顿觉有戏，白净饱满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是本官不收你，实在是你身体差劲非常，要是冒然收下，只怕本官这铁卫院就要变成酒囊饭袋的聚集地了。”说完就将钱袋子收入衣袖，继续往前走去。
钱开豪的笑脸僵住，“这，”他瞪着眼珠子呆视孙大人的背影，满脸的不可思议。
想他跟着土财主阿爹在这种事情上不知干过多少次，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宁屹见着这一幕，丰额瘦脸紧绷，咬着皓齿憋住。胸口起伏不定，一副不敢笑出声来的模样。
孙大人一一检查，手脚上下摸索，至今为止也只挑出四五人。
剩余之人无不脸色苍白，只一些年龄小的不懂这中间的道理。
比如那七八岁的瓜皮，圆头圆脸的晃来晃去，嘴里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宁屹见孙大人很快来到自己身后，内心略有些紧张。
倏忽之间孙大人到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肩宽体阔，两只略黝黑的结实胳膊，浓眉狮威，轮廓清秀的面皮，眼神灵动充满智慧。
孙大人眼神一亮，迅速伸出手在他脊椎上摸索，紧接中又开始自胳膊、大腿、小腿摸去。
“好好好，筋脉坚劲，根骨柔软，血气充盈，是根好苗子，哈哈哈……”
孙大人枯黄的瘦脸上笑开了花，右手不断在那溜须上拉扯。
王大人自前方快步走过来，双目微眯。
其余人也跟着转过身子，脸上均是嫉妒且好奇的打量着宁屹。
“大人，小野牛是个不带把的，练武的能收吗？”
忽地，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氛围。
原本激动的宁屹心头一颤，脑瓜子嗡嗡的。
这声音他无比熟悉，转头看去，不是钱狍子还能是谁。
钱开豪脸上乐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牛憨憨露出这副神情。以前在村子里谁不给他面子，就这小野牛不听他的。
他知道这人力气大，心气之下经常叫上五六个伙伴打他。
可是对方见人多不肯干了，经常趁他身边没人时揍他。
怀恨在心下，现在这人竟然能加入铁卫院，他那里肯甘心，一股脑儿的将对方底细道出来。
“嗯？”原本带着笑意的孙大人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惊疑不定，抚须的手也放下来。
他转头扫向钱狍子，然后再转过来看向他，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大人，我，我不是……”宁屹心虚之下，嘴上结巴起来。
这该死的钱狍子，肯定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记恨他。
孙大人见对方神情理亏，嘴里口吃，心里已信了七八分。
但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精英铁卫，还是心有不甘，于是伸出手在宁屹裆下一抓。
“嗯？”他长脸上露出怪异，转头怒视钱狍子，厉声道，“大胆，竟然欺骗本官！”
钱狍子受到这一声惊雷恐吓，扑通跪地，脸上哭诉，大声嚷嚷道，“大人，是真的。这，宁屹是有雀雀，我方才没讲清楚，他雀雀不顶用，举不起来。”
“不信，不信你可以问其他人。”
孙大人脸色缓和，但在听到钱狍子说到宁屹名字时，眼神中闪出精光，眨眼即逝。
他转头环视其他人，见这些人纷纷默认，他心里已经确定下来。
“本官铁卫院中都是阳刚之气浓郁的铁血军人，岂能收此等中性之人……哼！”
宁屹见孙大人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脸色难看。随即就继续往前查看其余人，不再理会他。
他顿时觉得天塌了，他这雀雀虽然没用，但好歹有个男人的样子，要是就这么割了，以后可怎么见人。
恐怕村里的那只老黄狗都得笑话他！
他咬牙切齿，转头怒瞪一脸得意的钱狍子，心头再也控制不了愤怒。
“钱狍子！你个杂种羔子，老子饶不过你。”宁屹愤恨之下，欺身而上，挥动拳头就往钱狍子脸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