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贡品
火苗跳动，徐越似乎是轻笑一声，谢珏没听真切，只见徐越放下火折子转过身，脸上的确带着淡薄笑意。
“无为子告诉我你此番若是运气好，能在通州见到他师父。”徐越盘膝坐到小榻上，靠上软枕，“看来你已经见到了。”
谢珏也落座，将清静山人的话如实告之。
“清静山人已经前往北境，虽然互市已关，两国来往的通行要道也被阻，但早年两国通婚盛行，北边有不少回邯女子嫁进来，我已写信给西京的朋友帮忙打听红蛊之毒，一有消息就会写通知我。”
“红蛊……”徐越轻声呢喃，指腹摩挲着虎口处的梅花印，若有所思。
谢珏问他：“你幼年便已中毒，当年徐尚书与公主应当彻查过府中下人，没查出蛛丝马迹？”
徐越回神，看向谢珏，摇头：“我不记得了。”
想想那时徐越年纪尚小，又体弱多病，不记事也正常。
谢珏思忖道：“蛊毒乃是禁物，没那么容易流入中都，能弄到这蛊毒的人身份就不简单，再要将毒送进公主府更难。”
“也没准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别处中的招呢。”徐越闻到药味，他往外头看了看，“我出生在元定二十三年，那时宫中还未出事，公主时常进出宫门。”
来喜端药进来，徐越眉心微蹙，胸中又觉得闷气，他没伸手去接药碗。
来喜知道徐越这两日喝药有些抗拒，无为子又换了药，比从前更苦，连饴糖都压不住。
放下药碗，来喜也没劝，先出去了。
谢珏盯着那碗黑汤，想到了他阿娘。
徐越会怀疑是在宫里被人下毒不是信口胡言，而是宫里的确有这个嫌疑。
回邯曾向大周进贡的贡品里，包括十名女子，他阿娘就在其中。
倘若红蛊是经她们的手带入中都，那她们的身份就不只是贡品了。
两声清脆的敲击声打断谢珏沉思，他抬眸，徐越用指尖磕着药碗，笑着说：“琢磨出什么了？让我猜猜，一定与三十年前回邯进贡有关。”
“要想把蛊毒带入中都甚至宫中，这个途径最便捷。”谢珏说，“回邯在元定二十年之前虽然还没有完成全部吞并，但已经成为北境最强的部落，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想通过这批贡品监视中都的一举一动。
“但有一点又解释不通，为什么中毒的人是你？”
“是啊，为什么是我呢。”徐越一下一下轻敲碗壁，缓慢而轻柔的语气中蕴藏杀意。
很快那点杀意烟消云散，徐越唤了来喜进来：“去找一趟杜二爷，告诉他查一查当年回邯进贡的宫女如今还有几人活着，都在什么地方当差。”
来喜应下，没打发别人去传话，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徐越端起药碗喝了汤药，漱了口，吩咐上早膳。
“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徐越打量谢珏衣袍上的风雪痕迹，猜到他是昨夜入都紧急去了宫中复命，“我看你像是一夜未眠的模样，怎么，皇帝还留你彻夜长谈？”
“忘了说，皇上昨夜气倒了，半夜宣了太医。”谢珏说，“批红的事你是故意的罢，林三查说你指使下面的人让皇上挑灯批折子，没睡过一个好觉，连林三查都快熬不住了。”
“只是谨遵圣命罢了。”徐越脸上一派坦诚，看不出丝毫幸灾乐祸，“我还没使绊子他就已经把自己累垮了，哪还敢故意做什么。
“何况我是个将死之人，自命不保，折腾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谢珏没接话，他看着徐越苍白的脸颊，也想问他究竟求的是什么。
倘若找不到解药，徐越真的就会这么死了么？
徐越不像是认命的人。
但徐越不会像信任刘奔山他们那般轻易交付真心，他向来很谨慎。
沉默间，丫鬟鱼贯而入上了早膳，花样多分量却都很少。
徐越只用了小半碗粥就有些想吐，他放下碗，闭眼压了压胃里不适。
谢珏两眼盯着碗，没看见他的举动，随口问：“我送你的鹦鹉怎么没见着，风平忘了送？”
“什么鹦鹉？”徐越佯装诧异。
谢珏当了真，语气严肃：“真没送？”
徐越又恍然想起来的模样：“你说那只会说话的白毛鸟啊，送了，太吵，当天就让厨房炖了汤。”
谢珏愣了愣，筷子一撂，冷笑道：“好喝吗？”
“我没喝。”徐越笑说，“不如你问西峰他们。”
“那你怎么不喝呢。”谢珏看出来了，徐越在他面前不说两句假话心里就不舒坦，他重新拾起筷子，很关切地说，“既然没喝着，那下回我再给你送一只，你好好补补。”
“那就不必了。”徐越胃里好受了些，抿了口清茶，“你留着自己补罢，家里还有美人盼君归呢。”
说到这儿谢珏想起金玲那个弟弟来，问：“那个哑巴小子你放哪儿去了？”
“送外边铺子里管账去了。”徐越正经道，“送出去前让姐弟俩见了面，没看出端倪来，暂且相信金玲没有异心罢。
“用她可以，但不能全信，你离都以后林三查找过她两次，虽没有说什么密语，但防着些为好。
“另外林三查近来新宠上一个戏子，叫成白衣，这个人出身西京卫州成氏，不是嫡系子弟，他生母是回人，目前林三查要与金玲传话都是通过他。
“最近林三查给他买了个小院子，那间院子原是陶宪的，陶宪问罪后收归成了官产，有福原本看中了那地方要买给周云袖，被林三查截去了。”
陶宪抄家时锦衣卫也在场，一说是间小院他有印象，挨着周云袖那儿嘛。
“你怀疑林三查是故意的？”
“不，林三查刚与你搭上交情，若他知道那是锦衣卫的人看中的院子，应当不会强抢。”徐越思量着说，“我是觉得那个成白衣有些可疑。他虽是庶子，但还不至于沦落到成为戏子的地步，你让陈山再查查他来中都前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