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偷越国境线
夜色如墨,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声。
在民宿住到第三天晚上,差不多十一点左右,又来了两辆面包车。
我们15个人被从睡梦中叫醒,揉着朦胧的眼睛,昏昏沉沉得上了车。
借着微弱的灯光,民宿越来越远,大路变小路,硬化路变泥沙路,向着大山里面摇摇晃晃颠簸而去。
这时,有人就不愿意了,提出了质疑。
“办理签证很麻烦,因为口罩原因,边控很严格,况且你们又不符合办证条件,只能从边境偷渡出去了,从我手里出去的少说也有上千人,他们都是这样过去的,放心吧,很安全的!”
肥仔看到车里出现了骚动,连忙解释着。
当时不懂,也没有多想。
一心只想着挣钱,金钱的魅力让一群人将个人安危抛到了九霄云外。
路越来越难走,坑坑洼洼,路边的茅草划得车嘶嘶作响,遇到不好的路段,大家还要下车,一起把车往前推。
大概两个多小时,车子到了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
车灯向前方忽闪忽闪地打了两个招呼,前方草丛中一束手电光也向这边一开一关地做着回应。
很明显,他们是提前商量好的。
草丛中警惕地探出了几个脑袋,见对上了暗号,便往这边走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那边来了五个人,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眼神阴鸷的花臂男。
肥仔和刀疤脸热情地上去和花臂男打着招呼,然后向远处走了走,嘴里嘀咕着啥,后来听到数钞票的沙沙声。
“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大家随他们一起走,明早就到了。”
肥仔冲着大家说完,和刀疤脸抽着烟,一人提着一袋子钱开着车一溜烟融入了夜色中。
车后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甚至都能听到他们兴奋地笑出了猪叫。
事到如今,如果有人迟钝得不知道自己被骗,甚至心存侥幸,那就是猪脑子了,和榆木疙瘩没有两样,活该被骗。
但是,心里后悔有什么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又身处西南深山老林之中,豺狼出没,野猪盛行,人生地不熟,就算让你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花臂男让大家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或者关机状态。
这几年边控严格,如果你不弄的话,一旦信号塔检测到你靠近边境线,会有跑雷司发短信过来,他可能会隔着十来分钟打电话给你,问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花臂男在前面带路,其他缅甸佬断后,我们被夹在中间跟着往前走。
树高林密,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一人多高的茅草割得人皮肤生疼,蚊虫就像一群饥饿难耐的吸血鬼,叮得人到处都是包。
花臂男带着我们在树林里钻来钻去,不时拿着砍刀劈断荆棘藤蔓向前开路。
露水弄湿了鞋子裤子,就这样拖着沉重的步子呼哧呼哧地往上爬。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前面一处铁丝网挡住了去路,不远处的岗亭上,探照灯照地周围如同白昼。
“快趴下。”
花臂男向后小声地招呼道。
我们赶紧学着花臂男的样子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内心忐忑不安,就怕被探照灯发现,被抓回去踩缝纫机。
就这样趴在湿漉漉的地上,被蚊子吸了一个多小时血,骨头都快散架了,大气都不敢出,还要时刻躲避跑雷司的巡逻和无处不在的摄像探头。
花臂男盯着手表,到了凌晨三点整,岗亭上人员开始换班。
趁着人员交接的空隙,花臂男带着我们匍匐向前爬,正好一棵大树挡住了刺眼的探照灯,形成了一片黑斑,完美地掩盖了我们的身影。
花臂男快速走到铁丝网下面,刨开一片树叶,揭开一个盖子,铁丝网下面紧贴地面露出了只能容下一人爬过的通道,然后自己先爬了出去。
我们在花臂男的引导下,一个接一个躺下,脚朝前顺着通道鱼贯而入。
这时有个男的,肚子有点大,卡在铁丝网下动弹不得,花臂男坐在地上,双脚蹬着铁丝网,和另一个缅甸佬配合着拉着脚使劲往前拽。
疼得胖子像猪一样直哼哼,最后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拽了过去,但是胖子的肚皮却被尖锐的铁丝划破了,鲜血直流。
花臂男从裤兜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扔给他,让自己擦一擦。
只要死不了,他才不会关心,疼得又不是他!
出了铁丝网,那就是另一片天地。
这时,生死早已不被自己掌握了。
就这样,一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踉跄跄地翻了三座山,越了五条岭,夜色中摸索着前行。
真是烟筒里出来钻炕洞——尽走黑路!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夜色渐渐褪去,我们还没有走出大山密林。
又走了三四个小时,人困马乏的,不知道捏死了多少只粘在头发上的爬虫后,他们才允许我们找块空地歇歇脚。
这时,隔壁村的大东,他脚上磨了水泡,手臂上到处都是划痕和蚊子包,他跟花臂男说不想去了,想回家,没想到花臂男态度立马转变了。
“现在谁都别想回去了,一个人偷渡过来三万元,加上路费、吃喝拉撒五万以上了,谁想走先掏八万再说。没有钱,就老老实实赶路!”
花臂男愤怒地吼道。
这一幕一下子把我们给愣住了,没想到他的态度变化得这么快,变脸比翻书还麻利,一路上态度谈不上有多好,但还算客客气气,过了边境线,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
况且,另外四个缅甸佬也都面露凶光地看着我们,眼神充满了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没有钱,才出来挣钱的,谁有八万块还到这穷乡僻壤来干啥?!
我心里不祥预感这时候应验了!
大东明显被镇住了,吓得身子哆哆嗦嗦,眼睛都红了。
就这样又跟着他们继续在大山里转圈圈。
大东脚受伤了,一边走一边溜到后面,他左右环顾,趁着花臂男撒尿的间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直接朝着密林深处撒腿就跑,消失在了一片绿色中。
花臂男尿了一半匆忙提起裤子,带着两个缅甸佬直接追了过去,这时我发现那些缅甸佬背上都别着砍刀,把衣服撑得露出一个尖尖。
大东慌不择路,树枝被拨得哗哗直响。
眼看就要逃脱了,但是关键时刻,眼镜被树枝挂掉了,正当他弯下腰捡眼镜时,花臂男赶了上来,挥舞着砍刀朝大东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东惊慌失措,顺手抓起一把烂树叶,夹杂着泥沙朝花臂男的脸招呼过去。
失去视线后,花臂男停了下来,扔下砍刀,两只手使劲地揉搓着眼睛。
大东连爬带滚,侥幸躲过一刀,但是紧随其后的缅甸佬赶了上来,一脚踩在了大东的眼镜上,直接将眼镜踩得稀碎。
就这样,大东被花臂男一伙像烤全羊一样架了起来,喘着粗气缓缓走来。
现在想想,大东一跑,我们这些人其实可以四散逃窜,但是当时都被吓傻了,没有一个人敢于冒险。
就像旧社会,眼看着东瀛小日子大肆屠杀,老百姓却无动于衷,最后都无能幸免,成了刀下冤魂。
大东被抓了回来,花臂男不由分说,对着大东的脸就是一口浓痰,然后挥舞着刀朝着他的肚子捅了过去,鲜血就像水管破裂一般直接往外滋,衣服都被染红了。
我们当时都吓坏了,咋还杀人了,平生连杀鸡都不敢,血制品都不吃的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了,还是我们县的,惊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谁要是再敢跑,他就是下场!”
花臂男指着奄奄一息的大东警告我们。
杀红了眼,这次他彻底变脸了,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变态地咆哮着。
大东疼得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哀嚎,震荡山野,惊得一群乌鸦噗噜噜直飞。
最后,他们抓起大东像扔死猪一样直接丢到了一处荒废的陷阱里。
大东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看着头顶纷纷扬扬撒下的泥土,满眼都是绝望和无助。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消失在了西南边陲的深山密林中,成了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