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南边陲
三六九,往外走。
终于熬到了正月初九,我接到了一个叫肥仔的电话,让我去县城汽车站等候。
我轻装上阵,吃了两个荷包蛋,背着包告别父母就匆匆出了门。
眼见故乡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我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出国淘金,不成功不回家!
到了汽车站,没等多长时间,已经陆续有五个人集合,跟我一样去缅甸挣钱。我看还有我们村的小花,隔壁村的大东等人也在人群中。
小花长得很漂亮,不到二十岁就有了个小孩。
自从丈夫在村口办了个小卖部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勾搭村里的少妇,就是纠集一伙狐朋狗友酗酒,麻将整天打的噼里啪啦,输了钱喝了酒就拿小花出气,顾及孩子,小花一直忍气吞声。
没有钱的日子,注定鸡犬不宁。
看着孩子为了零食哭地稀里哗啦,自己却无能为力,经常干哄也不是个办法,最后实在过不下去了,在黑蛋的蛊惑下,也准备去缅甸淘金。
而大东一路上都在刷找老婆的短视频。
“明格拉巴,大家好,你们为了彩礼而苦恼,想找老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来我们缅甸找啊!我们不费钱,不费时、不费心,就是有点费力,你要找老婆吗?来果敢实惠又免费!”
视频里一群穿着缅甸民族服装的女孩簇在一起,说完还不忘抛个媚眼。
大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反复看了几遍,哈喇子都流了出来,连上车都忘了。
在农村,像大东这样27岁都属于大龄青年了,整天被父母催婚,他这次也是在黑蛋的鼓吹下准备去缅甸找老婆。
我们所有人挤上了一辆五菱宏光,迎着冬日暖阳直奔西安国际机场。
十二点左右坐上了飞机。在飞机上,大伙儿这儿摸一摸,那儿瞧一瞧,感慨百十号人呐,这铁疙瘩咋就能飞上天。
下午四点多,就到了云南昆明。
出了机场,有人来接我们,在等候的间隙,肥仔一个电话又摇来了十来个人。
人到齐了,一点正好15个。
肥仔拿出一个本子,让我们登记个人信息,说是出门在外,天大地大,登记一下方便管理。
人群云集,围着肥仔,依次登记着个人的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等基本信息。
我拿着本子翻了一下,除了我们5个人是同一个县城的,其余都来自五湖四海,湖南的、山东的,甚至还有黑龙江的。
我心里想,金钱的魅力真够大的,把东南西北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我们15个人正好填满一张表格。
本子很厚,前面已经密密麻麻登记满了。
说白了,本子上登记的都是这段时间经由肥仔之手从国内偷渡出去的。
我们就是一群待宰的新猪仔,却还蒙在鼓里做着发财的美梦。
肥仔的生意很火爆!
后来才知道,一个人头费三万元,他就是盘踞在边境的“蛇头”,和境外电诈园区合作,到处拉人头偷渡出境,赚取差价。
我们15个人被安排到了两辆面包车里,一前一后在市区狂奔,往边境驶去。
春城就是不一样,春节北方还春寒料峭,这里都暖意洋洋了。
在车上,大家都很兴奋,肥仔和大家说在缅甸多么多么享受,美食多、姑娘靓、风景好、压力小,然后分享那些大佬在缅甸的发家致富传奇故事。
车上,有打听李赛高的,有去讨老婆的,大部分是去淘金挣钱的。
肥仔说缅甸就是人间天堂,就是当年马可波罗所说的黄金满地。
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立马飞过去。
终于,面包车上了高速,一片蓝天白云,苍山暮雪,高山深谷,地形变化多端,气温剧烈变化,72道拐,108道弯。
地理说云贵高原是喀斯特地貌,地无三里平确实如此,让我平生第一次见识到了高原的曲折与蜿蜒。
曾经在历史书上见过一张滇缅公路的照片,“之”字形蜿蜒盘旋,非常震撼。
滇缅公路是中国最悲壮的公路,那是20万妇孺老幼历时9个月用身躯铸成的抗战“生命线”,平均一公里就有三块墓碑,为国际援华抗战运送了大量物资。
面包车120码风驰电掣,肥仔手脚并用,毫不减速,让我惊叹原来“老司机”就是这样来的。
行走在这片英雄的大道上,加之地形的巨大落差,让我心潮澎湃,更加坚定了去缅甸赚钱的想法。
毕竟,自己有钱了,不拖累国家,本身就是在为祖国做贡献。
窗外的大山如剑一样直插云霄,看得人如痴如醉,人类天生对平不拉几的东西心生厌恶,却对突出的东西情有独钟,“文似看山不喜平”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仿佛是人的天性。
比如女人总喜欢挼男人底下的那根小木棍,男人总喜欢揉女人上面的那对小白兔,就是因为它们比较“突出”!
不信你看公园里的人体雕塑,被摸得锃亮的是哪个部位?!
面包车一路颠簸,大部分人都在昏睡,偶尔发出几声鼻息声,还有些在发呆,没有一个人和别人交流,车里出奇得安静。
“老哥,下个服务区还有多远,有点尿急。”我被尿憋得满脸通红,探着身子对肥仔说道。
“憋不住了拿矿泉水瓶子自己解决,赶时间,路上不停了。”
肥仔看也不看我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矿泉水瓶口那么小,咋尿?”
心情被尿急整得烦躁不安,看到肥仔那态度,一下子让人火冒三丈。
“看来还不是细狗,那就用脉动!”
肥仔调侃地说完,扔给我一个空脉动瓶子。
我的脸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人不能被尿憋死,多亏身边都是男的。
我就索性用上衣盖着腰部以下,将脉动瓶子伸到底下,一股一股地尿,用发动机的轰鸣声来掩盖瓶子哗哗哗的撞击声。
平时几十秒,在尴尬的环境下,硬生生整了三四分钟,气得我在心底将肥仔全家问候了个遍。
尿完,我将瓶盖拧紧,打开窗子,直接扔了出去。
如果搁平时,早都朝肥仔的后脑勺招呼过去了。
解决完后,身子一下子舒坦多了,但心情十分烦闷,想和林薇聊会微信,才发现手机没信号。
大概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们才到了德宏,车停在了一个大院里。
车刚停稳,女同志们纷纷找厕所解决内急,车里憋了一路,连肢体都成僵硬的了。
完事后,人们纷纷聚到一起。
“秦涌,我们是不是上当了,这啥地方,黑不溜秋的,厕所连灯都没有,差点掉进去了。”小花凑近我小声嘟囔道。
“我也不知道,静待其变吧。”
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我确实内心哇凉哇凉的。
这时,人群中也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汪汪汪汪汪汪
大门口一人多高的大狼狗看到这么多人,狂吠不止,一双黑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绿光,格外瘆人。
“大家奔波一天了,太晚了,今天先在这里落个脚,吃点东西,休整一下,改天再去。”
这时肥仔看到人群里出现了躁动,和旁边一个面露凶光的刀疤脸嘀咕了几声,走到人群前,大声说道。
这是一个民宿,说是民宿,其实就是当地人建的民房。
此后几天,我们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大门被铁将军锁着,加之那条狼狗像防贼一样,警惕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每天吃的都是他们给点的外卖,点好了放在门口,然后给我们送进来。
期间,也有人大声提出质疑,但被刀疤脸以跑雷司加大巡查管控、边境形势严峻、办理护照等原因给搪塞过去了。
大伙也知道这次出国名不正言不顺,也就不好再说啥了。
等待的日子十分煎熬,每个人都抱着一个手机,刷短视频、玩游戏消磨时间。
我偷偷地在高德地图上搜了一下,这里离边境线不到三十公里,还有一条小河从边境线旁边汩汩流过。
卫星地图上显示这里到处都是大山,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这和想象中的样子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但是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祈求上天的保佑了。
看着那些刷短视频、玩游戏笑得嘎嘎叫的人,我都不知道该为他们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这种地方其实叫“边境安全屋”,是给打算偷渡出境人员的临时落脚点,通常分布在远离人群的边境村寨,常见于宾馆和出租屋,便于躲避跑雷司的视线。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当利润达到100时,就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200时,他们就敢于冒上断头台的危险;当利润达到300时,他们就会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这伙蛇头的行为,被马克思总结得多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