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们走
睁眼时大脑有些混沌，天花板比平时近了许多。
坐起身环顾四周，才想起来他昨晚睡在了穆林深的宿舍。
对面床上的人还未起，天色已亮。
窗帘半拉，清晨的阳光正巧照在他脸上。
唐糖伸手挡了一下，忍不住眯眼。
体院的四人间是上床下桌，而他所住的美院二人间是床桌分离的。
怪不得感觉天花板变近了。
唐糖小心翼翼地爬下床，他身上穿着穆林深的体恤。
拿起昨晚对方给他的新牙具，便去洗漱了。
从卫生间出来，宿舍的某人还未醒。
阳光已从他刚才睡的床上转移到了穆林深的身上。
从床下往上看，他只能看到露在被褥外的黑发。
唐糖放下牙具，用纸巾擦了擦嘴。
静悄悄的，他脱掉了穆林深给他的拖鞋。
昨晚从头到脚，都有哥哥的味道。
从中间踏上阶梯，唐糖屏住了呼吸。
越来越近…
他看到了哥哥的睡脸。
唐糖眨了眨眼，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不妥。
他蹲坐在木质阶梯上，身子往前探。
呼吸交错，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再近一点，他就能碰到哥哥了。
视线从发丝下滑，眼神贪婪过眉眼、鼻唇，最终停在了那微张的薄唇上。
“嗵嗵”，心跳加速。
“嗵嗵嗵”，他想要。
“嗵……”
“嘭——”
“深哥！9点的篮球赛你还上场不？”
宿舍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唐糖猛地身体往后靠，脑袋撞到了临床的栏杆上。
大脑嗡嗡作响，他与来者对视。
“哎？你是……”
唐糖从木质阶梯上慌张跌下来。
拿起自己的外套，身上的短袖都没来得及换。
低着头推开一脸疑惑的男生，落荒而逃。
他飞速躲进楼道卫生间的隔间里，锁上门后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人…
看到了吗？
唐糖抚上自己的唇，猛地摇头。
眼神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全是惊恐。
不…应该没看到，他刚才…是背对着宿舍门口的。
还好手机装在外套里。
唐糖松了一口气，虽然昨晚穿的衬衫落在了穆林深宿舍…
但他现在可不敢回去拿。
没人会相信平时一个白白净净的美院男孩，会在体院的卫生间里躲一个小时。
每当唐糖认为可以出去了时，他又忍不住抱紧自己，不敢踏出那一步。
现在的状态，似乎回到了高三。
秘密被公布于众，撕烂的日记本，拼接不起来的一寸照片……
不！不要去想了唐糖！
已经过去了，你考上了大学，那些人已经远离你的生活了！
他抱紧自己的外套，蹲在隔间角落，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清香，是穆林深沐浴露的味道。
脑海里乱成一团，儿时两位男孩欢声笑语的画面与高三那段时间的流言蜚语交杂，最终定格在了刚才呼吸交错的瞬间。
哥哥的睡颜…
很好看。
想起他，心情便会渐渐平静下来。
在高三快要疯了的那段时光里，他是靠某种与穆林深有关的信念撑过去的。
但是…
腿蹲的有些麻了，唐糖站起来，轻叹了一口气。
可以走了。
体院与美院两所学校大门相对，是名副其实的“老邻居”。
然而这两高校的学生却互相看不上对方。
美院的嫌体院的太粗鲁，体院的嫌美院的脑袋不正常。
本来可男女互补的两所学校，偏偏水火不相容，更不屑于什么联谊。
所以这也是唐糖第一次进邻居院校。
真的好不一样，这里的鸟叫声似乎比美院的都要狂野。
体院大一大二的学生有强制性的早操训练，连周末都不能懈怠。
此时已经早上八点多，他们刚结束运动回宿舍，唐糖与这些人擦肩而过。
“哎？那个男生长得有点好看啊…”
“哪个专业的之前感觉没见过。”
“这种瘦瘦弱弱的人也是我们学校的？”
……
唐糖低着头，步伐迈大，他想赶紧逃离这里！
昨晚夜色黑，他跟着穆林深兜兜转转的，根本不记得正对美院的那个大门在哪。
不知不觉来到篮球场，突然想起早上闯入宿舍的那个男生所说的话。
唐糖步子不自觉的放慢了。
体院不愧是体院的，一大早运动的学生真不少。
不像他们美院人，下午才是一天的开始。
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却还是被他发现了穆林深。
篮球场上的大男孩一脸懒散，看起来没睡醒的样子，被人围在了中心。
“深哥！田径队的看不起我们！你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体教人的厉害！”
“就是就是，我们体教人也很牛的好不！深哥一打二都没问题！”
“一打二算什么啊！深哥solo全场都不在话下！”
……
穆林深又打了一个哈欠，鬼知道他这个周末怎么会这么悲惨。
周六早上有人预约陪玩就算了，周日一大早还要被拉来打比赛。
难得晚上不用表演的周末啊…
当然让他心情更不爽的是，某人一大早的不告而别。
把他这里当旅馆了吗？
“好了别吵了。”穆林深掏了掏耳朵，看到对方人也到齐了，便说了一声：“开始吧。”
昨晚唐糖穿了个戴帽子的外套，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他把脑袋藏在帽子里，黑色外套拉链拉到了最顶处，才有了安全感。
他和一群女孩子坐在篮球场旁的楼梯上。
起初他还害怕有人发现他…最后证明是他想多了。
两方“啦啦队”正奋力嘶吼着，根本没有时间注意他。
放心下来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穆林深身上。
原来哥哥也会和别人一起打篮球啊……
小时候，那个连玩羽毛球，都只能左手颠球给右手的小男孩似乎不复存在了。
穆林深离开了那个地方，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脱胎换骨的穆林深。
他有很多朋友、有很多粉丝。
周围会有人为他呐喊喝彩，没有人再会无缘无故的说他坏话。
他依旧会受到别人的瞩目，但那些视线不再是厌恶。
唐糖一时看入了迷。
篮球场上高大的身影每进一球，身边的迷妹们就会兴奋呐喊。
“穆林深”这三个字此起彼伏的激荡在耳边。
他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了。
唐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他意识到，也许穆林深早已不再留念过去的往事，包括与他一起玩乐的时光。
那么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像恬不知耻的往上贴。
他还活在过去，而哥哥…
已经决定走向没有他的未来。
身体忍不住发抖。
又来了…
唐糖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
明明是四月春光，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唐糖？”
突然，身边站了一个人。
浓烈的糖炒栗子溢满整个口腔。
他的瞳孔蓦然放大，不敢置信的抬起脑袋…
“…谈霄宇？”
自打穆林深在场上，对方进一个球就很艰难。
比分逐渐拉大，只要保持现状，体教队赢下这场篮球赛完全没问题。
这是一场全方面的压制比赛，他们深哥果然solo全场！
穆林深已经接二连三的进三分球了，为了让观众们不那么无聊，他还好心好意的表演了一个暴扣。
掌声雷鸣，他看到对手席上倒戈为他呐喊的女生们，忍不住冷哼了一下。
真没劲。
然而下一秒，视线无意扫过他们这边的啦啦队，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嗯？
“谈霄宇你放开我！”唐糖挣扎着，对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捏断！
“唐糖！你先听我说！”
“我不听！混蛋你放开我！”
唐糖急了，他想跑，周围已经有人看向他们，他听到了那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口腔里突然涌上各种酸甜苦辣咸，让他忍不住干呕。
唐糖的脸上惨白无血色，也吓到了谈霄宇。
但他未放手。笑话，他怎么可能放手！
高三毕业后，眼前这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敢相信，唐糖会因为自己选择搬家。
甚至对方连报考哪个学校都没告诉他，就消失不见了。
这次无意相遇，是上天给他的又一次机会！
他不会放过他了。
谈霄宇心情很激动，他已经不管不顾了，就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也无所谓，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唐糖。
“…霄宇，求求你，先放开我……”
躲不掉…越来越多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看他？能不能不要再看他了！！！
像是发疯了般拼命挣扎，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然而文弱的美术生挣脱不了体育生的力量。
他快要崩溃了……
“放开他。”
突然，酒心巧克力霸道强悍的挤走了口腔里的糖炒栗子。
谈霄宇微微蹙眉，转身看到穆林深时，愣了一下。
穆林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手，又重复了一遍：“放开他。”
他的声音已经在暴怒边缘。
谈霄宇知道这个人是他们学校的风云学长，但总感觉…
他突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唐糖，又移回视线。
谈霄宇松了手，然而下一秒却又像挑衅般的盯着穆林深冷笑道：“哥哥？”
穆林深：“……”
唐糖整个人僵住，刚才想拼命逃跑，现在却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无法动弹，像被无形的钢丝五花大绑着，冰凉疼痛。
直到穆林深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我们走。”
他听到哥哥这样说…
身上的“禁锢”也被切断了。
“哎？等等！深哥你咋走了？”
“深哥你去哪？不打了啊？”
“深哥别走啊！我们还没打完呢！”
篮球场上的队员们见穆林深突然要走，各个都大失方寸。
开玩笑，哪有比赛还未过半就要离席的！
“不打了。”穆林深背对着他们扬起另一只手，晃了晃。
“你们加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