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宁夏》
小唐糖没有把美育课被迫选择这事告诉穆林深。
好消息是，哥哥也选择了音乐课。
周末的时候，他在小木屋里画水彩，穆林深就陪在他身边，放着随身听。
随着时代的变迁，周围已经很少人用磁带了。
一面播完，穆林深开始倒带。
作业本上都是摘抄的歌词，他跟着音乐轻声哼唱。
而在木屋门口抽烟的穆岑则哭笑不得。
他的“秘密基地”不知不觉被这两个小家伙“侵占”了。
不过…
穆岑吐了个烟圈，看着屋内岁月静好的画面，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他也想过担起这份职责，但是他病了，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普通生活。
小徒弟没来前，他和自己的儿子每天都针锋相对。
阿深曾一度厌恶这间木屋，厌恶木屋里的一切。
但现在看来…
穆岑的眼神从儿子身上移到了小徒弟那。
小家伙能凭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真是太好了。
穆林深年龄毕竟还小，就算对父亲有很多埋怨，但还是依赖自己的亲人的。
只不过当他被其他孩子欺负、被别人的家长教育时，他幻想自己的父亲能像个超人一样来拯救自己。
这种期待与失望交杂，让这个不到10岁的孩子产生了很变扭的性格。
“哥哥，你在唱什么啊？”唐糖被穆林深逐渐放大的歌声所吸引。
他放下手中的画笔，半跪在哥哥身前，好奇的看向穆林深。
“没…没什么！”穆林深赶忙合上抄歌词的本子，那紧张的样子十分可疑。
唐糖嘟了嘟嘴。“哥哥有秘密了。”
那小表情还装得真挺委屈的。
穆林深挠了挠头，“没秘密，就是…字写的有些难看。”
他把本子放到小家伙眼前，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秘密。
唐糖好奇的翻了翻本子。
发现里面全是抄写的歌词，字迹…的确不太好看，但每页纸张上都有圈圈框框、明星贴画等装饰，看起来还挺高大上的。
“哇，这些都是哥哥自己做的吗？”
“…嗯。”
“好厉害！”
被小家伙两眼冒星星的注目着，穆林深也不害臊了，开始骄傲起来。
“没什么的，我美育课不是选择了音乐嘛，期中考要准备一首歌，我正在挑选呢。”
穆林深不提还好，一提唐糖的脸就垮了下来。
他的期中考也要上台唱歌…真是太糟糕了。
上周五下午的美育课，老师让所有选择音乐课的学生们期中考准备一首歌，到时候挨个上台唱歌，评分会算到课程成绩里。
这对唐糖来讲无疑是困难的事情。
他对声音很敏/感，因为听觉会转达为味觉。
他对声音又很迟钝，因为味觉的“阻挠”让他根本抓不住音准。
“咋了，愁眉苦脸的。”穆林深一手捏住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蛋，一手从唐糖口袋中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去掉包装后很自然的投入自己的嘴里。
然后幸福的眯了眼。
唐糖现在对哥哥这种擅自抢他零食的行为已经免疫了。
他每次出门前，还会特地在口袋里多装点小零食。
“我期中考也要唱歌。”小唐糖故作哭丧脸。
从哥哥手中挣脱出来，也吃了一块大白兔奶糖，心情才好受一点点。
“切。”穆林深躺平，“唱就唱呗，有啥难的。”
“对你不难，可我不会唱歌啊。”
哥哥最近经常哼歌，一股浓郁的黄瓜味薯片弥漫在口腔里。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是穆林深的声音…却意外好听。
他喜欢哥哥哼歌，一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调调，却似乎有魔法般，让人想静静去聆听。
“没事，哥教你。”穆林深露出大白牙，一脸自信道。
但真正要开始教学了，他才发现唐糖五音不全的问题很严重。
首先要把快歌pass掉，比如周杰伦、林俊杰的歌。
因为小家伙的反应太慢，总是跟不上调。
慢歌的话，又不能太有技巧…
选歌这事将近折磨了穆林深大半个月。
而唐糖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反正都交给哥哥了，他急也没用，乖乖的等待安排就行。
又一个周末，两个小家伙再次“侵占”穆岑的小木屋。
小朋友们盘腿坐在地板上，小老师穆林深拿着歌词本，他唱一句就让唐糖跟唱一句。
“不行，还是跑调了。”
“算了算了，这首也不行。”
穆林深“大”字瘫倒在地板上，一脸心如死灰。
他没想到小家伙音痴那么严重，估计歌神来教唱歌都拯救不了的那种。
唐糖吐了吐舌头。
这可不怪他，自己可是很认真的在学习。
但是有些事情，强求也没用。
他生在音乐世家，三岁就跟着爸爸妈妈学钢琴、小提琴，但是现在…还不是什么都没学会，最终被放弃了嘛。
想到远在国外的父母，唐糖的小脑袋耷拉下来，有点不开心。
“没事。”穆林深起身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这首不行，我们就再换一首！”
他就不信邪了，这么多歌里，就没有一首奶糖能唱的！
“让我看看哦。”穆林深微微蹙眉，一脸严肃地翻着本子。
幸亏他摘抄了很多首歌词，要不这pass率根本就没得选。
“有了！”穆林深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你来试试这首！”
歌词简单易懂，音律又没有那么复杂。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奶糖的声音很适合这首歌！
小唐糖跟着穆林深唱了几句后，听者拍大腿叫好。
“就这首了！”
-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知了也睡了，安心的睡了…”
……
“那是个宁静的夏天…”
“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
一曲完毕，唐糖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看沙发上穆林深的表情。
包厢里突然寂静下来，连闷头喝酒的田晨都察觉到不对劲。
唐糖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
他唱了，他竟然把《宁夏》完整的唱完了。
这首歌，并不是一个全是好的回忆。
但是这首歌…
却承载着一个很特别的回忆。
-
自打决定唐糖在音乐课期中考唱《宁夏》这首歌后，穆林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每个周末、每个上下课的路上，两人都无限重复这首歌。
哥哥在前面哼着调，他就背着书包跟在后面唱出歌词。
唐糖不知道自己唱的好不好听，但是…他很喜欢与哥哥一起唱歌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小唐糖觉得被迫选择了音乐课也挺好的。
但是现实，并不是全是美好。
期中考那天周五下午，三个课程按年级分别期中考试。
所有二年级选择音乐课的学生们被安排在了一个音乐教室。
音乐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身前有一架白色的钢琴，她会为每位上台唱歌的学生伴奏。
坐在台下等待的唐糖有些紧张。
又想到今早哥哥对他说，“把台下人都当成萝卜大白菜”这比喻，心情似乎就缓和了很多。
没事唐糖，你已经很努力的练习了。
哥哥也说过你不再跑调了，还说你唱的《宁夏》很好听。
自我激励似乎很有用，待到唐糖上台唱歌时，他的心情只剩激动。
终于，是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宁静的夏天…”
哥哥应该也在四年级音乐教室考试呢吧。
他想哥哥是绝对不会紧张的人。
因为——
穆林深唱歌真的很好听。
“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
一曲完毕，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
但音乐老师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唐糖松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
当天放学，小家伙很兴奋。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吵得穆林深头疼。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愉悦，因为他们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直到新一周，小唐糖还没缓过兴奋劲。
星期一早晨，和哥哥在楼道里分别后，他一进教室就感觉班里的气氛不对劲。
“你知道吗？唐糖音乐考试唱了《宁夏》！”
“哇他怎么会唱女生的歌啊，好娘哦~”
“那可不，他长得就像娘娘腔！”
……
“对！唐糖是娘娘腔哈哈。”
“嘿嘿，唐糖再来给我们唱一次《宁夏》吧！”
“来一个！来一个！唐糖来一个！”
一瞬间，同学们的言语像是浑水猛兽。
他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但他知道“娘娘腔”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同学们在嘲笑他，因为他唱了《宁夏》。
那首歌是女生唱的，男生唱了就成了娘娘腔。
小唐糖无法理解，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他害怕、恐慌、不知所措。
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有问题。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责怪哥哥给他选择了这首歌。
小唐糖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外公外婆，更不敢告诉穆林深。
于是从那天起，唐糖的话突然变少了。
他依旧乖巧，每天跟在哥哥身后按时上下课。
但是，小家伙突然变得爱发呆，甚至还到了上课思想跑毛的程度。
穆林深毕竟年龄还小，对人的情绪变化没有那么敏感。
他只是感觉唐糖最近有些魂不守舍，心想可能是小家伙想爸爸妈妈了。
待穆林深得知唐糖被同学们嘲笑、被同学们叫“娘娘腔”时，一学期快要结束了。
那时候的小朋友们根本不明白言语也能伤人。
他们只是觉得好玩，嘲笑别人来愉悦自我。
但他们并不知道，被说“娘娘腔”长达半学期的唐糖，心里会有多么无助与害怕。
唐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那段时间，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种伤害，让他潜意识里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像个“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