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戏落幕
天下习武之人数不胜数，自打磨筋骨皮肉开始，再修行内功吐纳真气，琢磨招式技法应对敌人，这一步步相辅相成，不分彼此，这一阶段并无特定的称呼，是强是弱只有打过才知道。
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处于这一阶段。
在这之上，便是宗师之境，是武学真正登堂入室的境界，要进阶宗师，需以破开人身先天禁锢，吐纳先天之气，俗称开天门。
传说中天门一开，人仙两别，开天门之意便取自于此。
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宗师和宗师之下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阁下是宗师高手？”
李希夷向大厨发问，随即又摇头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对，我观阁下气机，虽有天门大开之迹象，却无先天之气萦身，就像是天门开了之后，你临门一脚，又收了回来，当真可惜。”
走出黑暗，烛光照耀下的，是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沧桑汉子，满脸络腮胡子，手拿着把蒲扇大小的菜刀，浑身上下十分干净，就连发须都整整齐齐。
“可惜么？我并不觉得可惜。”
大厨笑了笑，笑声很温和，就像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大叔，豁达乐观，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很有故事的男人。
李希夷没有探究人家故事的心思，说道：“阁下也是来杀陆景瑜的？他就在那里，你的同伴大约把他消耗得差不多了，阁下过去给他一刀，很快就能结束。”
师父曾经说过，遮影步对敌保命能力一流，但声名不显，能知道它的都不是一般人，万一被人看破自己这点小伎俩，因此赔了性命可就太不值当。
半步宗师在江湖上不是什么小人物了，更何况这个男人给李希夷的感觉不一般。
有、危险。
大厨眯眼笑问：“我要杀他，你不拦我？”
李希夷答道：“我与他非亲非故，又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谁是谁非，我没有帮他的理由。”
这是实话，所以之前李希夷也没有要拦蛛夫人的意思。
人，在踏入江湖的第一天就该做好，在未来任何一个日子赴死的准备，谁也不例外。
这也是他师父教的。
大厨指了指被定住的周成：“那这人呢？”
李希夷斩钉截铁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论什么场合，只要我遇到了，他都只有这一个下场！”
要么废掉送官，要么杀掉。
李希夷按住身下蛛夫人的脑袋，随手把她推到一边，警惕地盯着大厨，一旦此人有救周成的打算，他绝对会出手，不带一丝犹豫。
大厨点点头，赞道：“少年侠气，又沉得住气，分得清好赖，果真不错。”
而他紧接着又说道：“但我有个请求，你能把这个人交给我吗？”
竟然真要救人，李希夷心中一凛，暗暗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哪怕对面是个货真价实的先天宗师，他也能在对方救人之前杀死周成，除掉这个祸害！
“这个……”
大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希夷的戒备，低头思索片刻，突然变得扭扭捏捏，难以启齿地说道：“他在神捕司的通缉榜上有一千两银子的悬赏，再加上这些年他的仇人在黑市悬赏他人头的银子，拢共有八千六百四十三两，你把他交给我，这个钱我们可以对半分。”
呃——
李希夷沉默了。
你这么一个高手竟然是为了俗物！
区区八千多将近一万两银子，很多吗？
好吧！确实很多，李希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但是，你是怎么记得这么详细的？
大厨挠挠头解释道：“其实吧，我第一眼看见他就想动手，可是我也收了大江帮的钱，就不太合适翻脸，现在你把他制住，我再找你要就合适多了。”
为钱嘛！不磕碜。
他继续跟李希夷商量着：“你把他送到神捕司就只能拿一千两，我来运作一下你就拿四千两，小子，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考虑一下！”
于是李希夷沉思了一下，果断决定。
“合作愉快，前辈。”
有钱不赚白不赚。
“愉快，非常愉快！”
大厨笑呵呵地举起来刀子，“那你小子先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只见他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雄鹰般飞跃而起，那魁梧的身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雪亮菜刀劈下，夜空中顿时闪过一道形似闪电的白光，开山裂石的猛烈威势轰然落下。
战局形势眨眼间就变了。
不愧是半步宗师。
“他是何人，你认识吗？”
李希夷问怯生生站着旁边的蛛夫人。
蛛夫人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此人是发财刀霍通，实力强横，刀法通神，但出了名的爱钱如命，认钱不认人，不过他信誉还是有的，收钱办事十分稳妥。”
得，还是个讲究人。
李希夷想到一个有意思的画面，随口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收了钱去杀人，但是被杀的人给他双倍价钱，让他去杀雇主，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方？”
蛛夫人小心翼翼回应道：“这……按照妾身的想法，他应该不会被收买，做生意毕竟要将信誉，一旦他没了信誉，往后又有谁敢找他做事，公子觉得呢？”
李希夷微笑着，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晚风轻轻吹气衣袍下摆，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犹如谪仙临世，气度不凡。
“我也觉得他不会。”
“但如果是五倍价格，又或者十倍价格，乃至更高，那就不一定了。”
“你看，今晚，果然是一出好戏！”
……
好戏落幕。
清风无影剑沈追，败逃。
毒龙双枪周成，被俘。
蛛夫人，被吓坏了。
再看看另一边。
平江三刀客，死了。
八大金刚，一个不剩。
只有陆景瑜和发财刀霍通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回来。
“霍老哥的刀法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小弟佩服佩服。”
“陆兄弟太客气了，你年纪轻轻，就摸到了宗师的门槛，到时候一刀破开天门，实力可就不是我能比得过了。”
“嗨！门槛归门槛，要跨过去哪有那么简单，难难难啊！”
“你可以，你肯定可以！对了老弟，你刚刚答应我那个，什么时候给我啊！”
“给给给，现在就给。”
说着陆景瑜从怀里摸出来一大叠白花花的银票，大手一挥，通通塞给了霍通，“这里应该不止十万两，多的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沧州陆家以武立足江湖，却以富名扬天下，陆家嫡子向来不差钱。
两人走到近前，瞧见李希夷和蛛夫人。
霍通一边点着银子，一边对陆景瑜感叹道：“哎呀！哎呀呀！老弟你真是个不拘小节的好人！”
“你看，这里还漏了个女人，要不要我把她砍了？算了，我还是直接砍了她！不然这钱我拿着心里不舒坦。”
“咱可是个讲究人！”
说着他直接举起了刀，吓得蛛夫人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陆公子明鉴啊！妾身今夜从始至终可从未出手害过你。”
陆景瑜浑身浴血，身体精疲力竭，但眼中杀意磅礴，这是使用饮血狂刀的副作用，会让人弑杀嗜血，用刀者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刀的奴隶、傀儡。
好在他神智还算清醒。
“你是没害过我，但往饭菜里下毒的可有你一份，你是死是活，听这位李希夷李兄弟的。”
陆景瑜笑道：“只要这位兄弟说你能活，我就放你一马。”
蛛夫人用哀求的柔弱眼光看向李希夷，玲珑心思呼吸间转了八百遍，粉嫩额头重重磕倒在地。
“妾身发誓，我混迹江湖多年，从未残杀过无辜之人，只要公子饶我性命，从此以后，我就是公子的人，但凭驱使，无怨无悔！”
李希夷没有看她，只是说道。
“今夜这场戏很好看，我心情不错，让她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