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迎
春草的肚子慢慢隆起，一个新生命在她的身体内成长。她的母性渐浓，嘴角时常挂着和蔼的笑容。
怀孕期间，春草也没有闲着。家里的一切由王华处理，而她每天都会回四季村一趟，用行动去说服大家。
起初，春草会拿着一个木制的大喇叭，走在村道上向大家一遍遍地解释修行是什么、修行有什么好处。村里人赶过她两次。村长看着她目盲以及曾是四季村村民的份上，没再允许赶过她，但也不阻止村民辱骂她。
后来，春草了解到光喊话是没用的，必须拿出一些实际的东西。她依然会拿着喇叭出现在村里，同时向大家展示她从王华那学来的一招半式，比如：基础的控物、超出常人的力气、灵敏的感官……
“大家，快看！”
春草随手拔起一根草，用草将木头砍断。
“如果大家能像我一样，外出打猎就简单多了！”
一盆洗脚水直接泼在春草身上——她回到四季村常有的待遇。
再后来，春草决定直接用好处去打动众人。之后的每次去村里，她除了拿喇叭喊话，还会带一两只自己打的猎物。她说完话，展示过法术后，便会将猎物送给那些家里有孩子的人家。
大多数情况下，那家人会将她连同猎物直接赶出家门，然后朝她泼上一盆洗脚水。
以上这些，春草都是趁王华出去打猎时，偷偷去做的。
某次，春草偷偷摸着路去四季谷被王华发现。她为了不让王华担心，只是解释说就站在谷口喊两句。遭受的辱骂、泼脏水、驱赶，她只字不提。
但哪怕春草什么都不说，王华也能猜到她回村里大概会遭到怎样的待遇。同时，他也明白她的倔强。
王华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每天必须自己接送她，她只能在谷口不能进村，还要多为肚里的孩子考虑考虑。春草答应了。
于是，每天能看见王华中午将春草送去四季谷，然后外出寻找食物，傍晚时分又将她接回木屋。
因为有了王华的接送，春草每次只能等他离开后，偷偷返回树林打猎。自从步入炼气境后，她的五感（除了视觉）变得格外灵敏，能够轻松辨别方向，寻找到猎物。可是毕竟缺少视觉，捕猎过程中被树枝尖石划伤是常有的事。
春草为了应付王华的质问，她在捕猎时都会有意识地护住脸和脖子等露出的部分。至于手上的伤则用“旧疤”之类的借口混过去。
她进入村里的时间也相应减少，因为被泼脏水后，得花时间等它自然吹干。所以关于这点，王华从来没发现，春草心中还有点做错事没被家长发现的窃喜。真的没发现吗？谁知道呢？
随着春草的肚子越来越大，王华不再允许她去四季村。无论春草怎样撒娇和恳求都没得到王华的允许。
春草已经越发能感觉到肚子小生命的活力。她也接受了王华的“限足令”，安心地在小山谷中养胎。
一天，春草喝完王华煮的鸡汤后，突然提议说想去外面走走。
此时的春草相比孕肚初显时，整个人明显肿胖了不少。王华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他听到春草说想出去走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王华大哥，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每天待在房间里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伴也没有。”
“我陪你多聊聊天。”
“你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着我吧？总要出去找吃的吧？唉！可怜我是个瞎子，如果能看见的话，坐在门口看看花花草草也能解点闷。”
春草买起惨，拿自己看不见说事。王华最受不了她这招。
“好吧！我带你在小山谷里走走。”
说着，王华便将春草搀扶起来。春草靠在王华身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我想去四季谷走走。”
“不行！”
王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春草见状，右手扶着额头，佯装抽泣。
“唉！可怜我是个瞎子，想回以前生活的地方走走都做不到。”
王华一脸无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微风和煦的春日。
“行行行，我们回四季谷走走。”
王华推出为春草准备的木轮椅，将她轻轻安置其上，推着她向四季谷走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四季谷谷口。王华找了一处有阳光但背风的地方，将春草推到那。
“这里行吗？会不会太晒？”
春草扬起头，阳光洒满全身，仿佛披上一件光纱。
“很舒服。王华大哥，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我们以前的家吗？”
王华向山谷内眺望，一眼便看见以前的家，只是那里已经变成了鸡窝。
“可以。”
两人在阳光下，静静沐浴着，享受这来自自然的馈赠。
春草突然开口：“王华大哥，我想喝荠菜瘦肉汤，今天你能做这个吗？”
王华思索了一会，掐了掐春草的脸蛋：“瘦肉家里还有，不过荠菜又得外出找。春草，你不会是想把我支走吧？我跟你说，别想！”
春草摸到王华的手，在他胳膊上也掐了一下。
“嘶！疼！”
“老人常说，丈夫就是拿来疼的。”
“春草你说反了吧？”
“哼！这些天，天天吃鱼吃肉，我都吃吐了。我就想吃荠菜！我就要吃荠菜！”
王华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好好好！吃荠菜，就吃荠菜。我现在就去找。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准进村子，只能待在这，等我回来。”
春草本就没打算进村子，爽快地答应了。
等王华走远后，春草终于能做她打算做的事：和肚子里的孩子说悄悄话。
“小乖乖，你的臭老爹走开了，我们娘俩终于可以说说悄悄话了。
你能看见吗？这个山谷叫四季谷，那个村子叫四季村，娘亲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看到那间小木屋了吗？跟我们现在的房子一模一样。娘亲就是在那里和你老爹结的婚。
我也有个臭老爹，也就是你外公。从小跟我讲外面有多好，结果走的时候又不带我走，我讨厌死他了。
你以后可不能学你外公，要学就学你自己的老爹。老爹你还活着吗？”
说着说着，春草哭了起来。这段时间，春草变得情绪波动极大，还总爱幻想。王华在一旁时也只能尽量安慰她。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使春草警惕起来。
“谁？”
“我还以为是村里的哪家媳妇坐在这晒太阳？原来是你个灾星。”
来人是四季村的一名猎户。他的身后跟着四人，他们共同组成四季村的打猎队。
“我不是灾星！修仙不会使人不幸！”
“咕咕咕……”
奇怪的声音传入春草耳中。她微微扬起嘴角，说道：“你们打的是野鸡吧？”
的确，站在后面的两位猎户共同架着一只野鸡。
“你们应该见过我打的猎物吧？我一个瞎子都能随便打到比你们大的猎物。而你们五个人才能勉强打到一只野鸡。这就是修行和没修行的区别。”
“哼！你个灾星！不就想骗我们修行，害死我们吗？你修行厉害是吧？看看你能不能对付这只快死的野鸡！”
说着，那个猎人从伙伴手中夺过半死不活的野鸡，向春草扔去。他也并没有直接往春草身上扔，只是想吓吓她。
谁想到，春草的情绪变得格外激动，推着轮椅拼命后撤，却失去平衡，连人带轮椅直接翻倒。
猎人们慌了神。明知春草是个孕妇，还让她受惊摔倒。他们无法想象王华的愤怒，捡起野鸡就跑回村里。
当王华采到一大把荠菜返回时，春草却平静地坐在轮椅上，仰头沐浴着阳光，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王华还是察觉到一丝异样，问：“春草你没事吧？刚才没发生什么吧？”
春草微笑着说：“我坐在这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哦！对了，刚才有只小鸟飞到我身上。王华大哥你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鸟粪。”
听到春草轻松的回答，王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吧。”
“嗯。”
……
“啊……”
“春草！春草！撑住呀！我现在就去找接生婆！”
此时，屋外狂风大作，漫天飞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屋内，王华紧紧握着春草的手，泪流满面。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王华将春草接回家后，为她做了她心心念念的荠菜瘦肉汤。春草刚喝了两口，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额头不断冒汗。
王华急忙来到她身边，便看见她的脚下一片水渍。
他紧张地问：“春草，你怎么了？”
“我……我要生了。”
此时的春草每说一个字便感到抽骨般的疼痛。
王华迅速拆下一块木板，披上被子，扶春草躺下。这时，原本阳光明媚的春天突然变成风雪大作的寒冬。气温骤降，寒风不断从木屋缝隙处钻入。
幸好王华早有准备，一个火系法术将屋内所有火炉点燃，连灶也点燃。温度有所上升。
他紧紧握住春草的手，将真气传入她体内，使她得以恢复体力和缓解痛苦。
“啊……”
“春草！春草！春草！我现在就去找接生婆！你先坚持住！”
春草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清清楚楚，知道此刻去找人不说会不会有人来，会来也来不及。她咬着牙，不断使劲。
“啊！”
她怒喝一旁流泪的王华，展示出从未有过的强势：“不准哭！去打盆热水，拿条毛巾，你来为我接生！”
王华愣了一秒，但立刻行动起来。
屋内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但声音刚传出木屋便被肆虐的暴风雪所吞没。
春草脸上慢慢失去血色，声音也越来越小。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娘子再加把劲！”
王华不断为春草输送真气、告知进度、不停给她擦拭身体。在心中，他向自己知道的神明和史上的伟人都祷告了一遍。
春草原本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怒吼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啼哭。
啼哭传出屋外，风雪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冰雪消融，草长莺飞，一派初春景象。
王华将孩子用被子包好，放到春草身边。他的表情即哭又笑，扭曲难看。
“我们的孩子，春草，你看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孩。”
春草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嘴唇发紫，声音细如游蝇：“王华大哥……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我们的女儿一出生，外面就变成了春天，就叫她春迎好不好？”
“春迎……迎迎……王华大哥，你会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的，对吗？”
“嗯。”
“四季村的大家……你会继续帮我说服他们，对吗？”
“嗯？”
泪水溢满眼眶，春草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她不敢相信地发现，自己好像能看见了。她扭头看向不断传来哭声的那边。一团粉色肉球在襁褓中哭个不停。
她心想：好丑呀！
春草又微微抬头，看见一张因为过度悲伤而五官扭曲的脸：这个也好丑呀！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想：真是的，好不容易看见一次，却看见两个这么丑的东西，这下连死都忘不了了……
春草这次闭眼便再也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