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晋江VIP章节
早春的天说变脸就变脸, 宫外的柳絮顺着阵阵的冷风刮进了宫墙里,在天上地下盘旋,太阳隐匿在了乌云之后, 整个宫闱似乎笼罩了说不得的干燥和阴冷。
苏麻喇姑轻扇了扇飞到眼前的柳絮。
过了这阵子的节气,宫里头就到了挂帷帐的时候,那时候殿里层层叠叠的颜色绽放, 才叫真的鲜亮了起来。
连宫人的面上似乎都笼罩了几丝青色的晦气, 永和宫门口愈加清冷,然而偏殿里的德贵人。
梳着小巧的小两把,头上簪着一排粉嫩的桃花,衬托的一张白腻的面庞娇嫩鲜艳,身上穿着一件海棠红绣折枝梅花的衬衣,外头罩着一件柳黄的琵琶襟马褂,像是慈宁宫花园里怒放的桃花,美的叫人心头愉悦敞亮。
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点着明亮清澈的光芒, 像是山涧的清泉,清冽甘甜。
苏麻喇姑心里暗暗赞了一声。
外人都被吓的面色铁青, 正主却像是没事人一般面色红润。
难怪皇上偏心德贵人,她若是皇上,她定然也如此做。
璃蓉没想到苏麻喇姑亲自来了, 笑着迎了起来, 苏麻喇姑要行礼,她连忙扶住:“姑姑折煞我了!”
雅致从容里头又透着一股子亲切和善,不是别人那种刻意摆出来的奉承, 而是由内而外的对众生的一种平等敬畏的姿态。
苏麻喇姑对璃蓉的好感油然而生。
璃蓉请了苏麻喇姑坐下,自己并不往南炕的主位上坐下,而是坐在苏麻喇姑的身边, 打量了几眼苏麻喇姑。
这位在历史也小有名气的女子,现年已经四十多了,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上一只应景的白玉钗,上了年岁的面庞上并不能叫人联想到年轻时候的容貌,然而她有一种大气从容的宁静感,那双明亮的眼睛甚至叫人觉察不出她的实际年纪,嘴角总是噙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叫人觉得平易近人。
这大抵也是多年侍候太皇太后的一种习惯。
她说话的时候平缓又清晰,言语简练又明了:“太皇太后听说了后宫的谣言,特地叫奴婢过来问候问候主儿,也叫主儿放心,那些无中生有的话,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不会信的,这几日定然会查清楚谣言的源头,还主儿一个清白。”
璃蓉没有料到为的这个事情太皇太后竟然叫苏麻喇姑亲自来跟她说一声。
她连忙感恩戴德的站了起来,行了礼:“奴才多谢太皇太后的关心。”
苏麻喇姑笑着将璃蓉拉了回去,温温柔柔的道:“皇上为的这个事情特地去找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才叫奴婢来跟主儿说一声,到底是皇上心里惦念着主儿。”
皇上竟然为的这个事情还去找了太皇太后?
璃蓉心里惊疑不定。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认定了她是个惑乱君心的妖物,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得要了她的命?
她斟酌着道:“皇上只怕也是担心这事情发展下去,霍乱后宫,毕竟前朝战事吃紧,若是后方在不稳定,那后果实在难以想象,可见皇上和太皇太后心中有丘壑有家国天下,不是我们这等凡人可以比肩的。”
德贵人白净的面庞上还带着一丝乖巧的婴儿肥,这般一本正经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的时候,叫苏麻喇姑觉得娇憨可爱。
她笑的愈发真切起来,瞧着璃蓉道:“主儿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且不要为了这些事情伤神了。”
璃蓉觉得苏麻喇姑眼神里似乎表明她什么都懂的。
便微笑着闭上了嘴。
苏麻喇姑很快就起了身,璃蓉一直将苏麻喇姑送了出去。
后宫里头人心惶惶的,大家做什么都没有兴致,明月今儿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反正是没有来找璃蓉。
璃蓉摊开画架子,叫悠兰坐下为悠兰画了一中午的画像,到了十点的时候吃了午膳,十一点既准时进入了午休,日子难得的过的惬意。
别处的人就没有这么轻松。
慎刑司的精奇嬷嬷忽然从各宫里带走了很多人,大家吓的屏息凝神。
王贵人跪在南炕上,从挑开的窗缝里向外瞧了一眼,立刻放下窗户捂着胸口坐在了炕上喘着粗气:“我进宫也有几个月了,还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慎刑司的人都是这般凶悍的么?”
贴身的宫女喜鹊也不敢大声说话,她是才从尚仪局分出来的小宫女,后宫的事情知道的不算多:“这宫里头的人,只有这些精奇嬷嬷办起事情来心黑手硬,哪个宫里的主子或是宫女做错了事情,精奇嬷嬷们操办起来毫不手软,才几日,咱们宫里头哪个被打死的宫女就是精奇嬷嬷操办的。”
王贵人吓的面无血色。
“她们这是在办什么差事?!”
喜鹊哆嗦着给王贵人到了一杯热茶:“不管天大的事情都跟咱们没有关系,您只要知道,您是王辅臣的干女儿,现今三潘战事吃紧,定然牵连不到主儿的身上!”
王贵人听着这样的话,捧着茶盏吃了两口热茶渐渐稳定了下来。
外头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正殿里荣嫔的婢女颐莲领着两个精奇嬷嬷黑着脸走了进来,手指了指喜鹊,后头人上来立刻悄无声息的绑走了喜鹊。
王贵人吓的失手打碎了茶盏,想要挤出个笑却比哭还难堪,强撑着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颐莲皮笑肉不笑的道:“咱们也不知道,但是苏麻大姑姑要办事,咱们也只能照着做!”
喜鹊被拉出去的时候竟然格外的平静,甚至仰头往那小小的四方天上看了一眼,似乎是落了泪的。
王贵人吓坏了,她披着被子哆嗦着蜷缩在床脚,想起了在家里时候的欢快,想起了进宫时候额娘的嘱托。
她知道钮钴禄贵妃是鳌拜的干女儿,鳌拜虽然最后倒台了,可是钮钴禄贵妃也到了今日,她觉得自己也有这样的机会和命运,进了宫就封了贵人风头无两,她觉得皇上定然也是宠爱她的。
谁知道后宫里头还有个漂亮的仙女一样的德贵人,皇上那般宠爱。
她觉得这就是她进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偶然一次听说了蓝贵人的事情,王贵人和喜鹊再三商量,最后定下了以谣言来破坏击垮德贵人。
谣言确实传了起来,那作用和效果甚至连王贵人也觉得害怕,早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这一次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抓人的?
喜鹊会不会将她供出去?
璃蓉睡起来的时候,太阳又一次露了头。
悠兰翡翠几个人侍候着璃蓉穿戴洗漱,常嬷嬷从外头进来道:“苏麻大姑姑请各宫的主儿往坤宁宫的院子里去观刑。”
所以也就几个时辰的光景苏麻喇姑已经查清楚了谣言的主使?
老将出马一个顶三儿。
坤宁宫的院子里站了几十号后妃,最显眼的位子上竟然站的是王贵人。
她略微丰盈一些,皮肉也不够白,偏又喜欢鲜亮的颜色,越发衬的人暗淡无光,这会子在瞧,简直如丧考妣的模样。
那趴在条凳上被精奇嬷嬷打屁股的宫女每一下似乎都打在了王贵人的身上。
她满面惊恐,浑身颤抖,到最后竟然生生晕了过去。
称病的钮钴禄贵妃到底不好这个时候还不出来主持,她站在台阶上向下头众人告诫道:“这些宫人私底下以讹传讹,传言蓝贵人回来索命德贵人,全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蓝贵人之事皆系咎由自取,与德贵人完全无关,今日本宫将主使者喜鹊杖责五十,其余传言之人或发配别处,或禁足或罚俸禄,已全部处置,望尔等能以此为戒,从此谨言慎行,不在重蹈覆辙!”
众人都行礼应是。
到最后,钮钴禄贵妃还专门安抚了璃蓉:“本宫病了几日,下头人便如此猖狂,叫你受苦了。”
后宫的事情永远不能只瞧着表面的一点影子。
喜鹊一个宫人为什么要陷害她?分明是背后的王贵人做下的,可是王贵人一个新进宫的人又如何能有这般的筹谋?毕定还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宠妃不好做,不做宠妃不好过。
这后宫里波涛汹涌,处处险恶。
璃蓉却有种傲视群雄的淡然,因为她身后站着皇上。
她淡笑着向钮钴禄贵妃又行了谢礼。
待得钮钴禄贵妃走了,璃蓉转身搭上悠兰的手缓步出了坤宁宫的大门。
余下的一些后妃在后头窃窃私语。刘常在道:“德贵人这架势实在是叫人看不透,连苏麻喇姑都为的这个事情出山了,可见太皇太后也捧着她,她瞧着似乎也没做什么,这事情就这么轻巧的过去呢?”
张庶妃便跟着啧啧赞叹了两声:“她那样的美人儿,只怕背后还是万岁爷撑腰,所以啊,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大伙儿便露出了几丝了然的神态。
万常在心里不舒服,哼一声道:“她一个包衣出身的,能有多大出息,也嚣张不了几日的。”
然而没人应和她,大家都把嘴闭得紧紧的。
万常在心里一惊,喜鹊那稀巴烂的屁股在脑海里一晃,顿时后怕了起来,这个话别叫德贵人又知道了吧,到时候万一要是传起来,皇上和太皇太后来寻她的晦气那可就麻烦大了。
难怪大家都不开口。
万常在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
僖嫔在旁边听的分明,气的咬紧了牙关。
明明璃蓉什么事情也没有做,现下在宫里竟然有如此的威信!
一样的进了宫,她还有家世撑腰,璃蓉竟然比她过的还要威风!
她搭着秋枫的手走的脚下生风,很快就追上了前头慢悠悠的璃蓉,瞧着那婀娜的背影,眼里燃着一团火,尖刻道:“你手上可又多了一条人命!”
璃蓉转了身,见是僖嫔,莫名有点怀念前些日子流言四起的日子,毕竟连僖嫔也要绕道走。
她笑盈盈的见了礼,惊诧的道:“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明明叫人打杀喜鹊的是贵妃娘娘,跟嫔妾有什么关系?”
僖嫔满目怒火,瞧着那张白净无暇的脸蛋,恨不得上去扣烂了,皮笑肉不笑的道:“真是个心黑的!”
璃蓉又笑起来:“如此说来娘娘每月不知道要杀死多少猪牛羊鸡鸭鹅,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命,娘娘难道一点都不自责吗?”
僖嫔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竟然无从辩驳,深吸了两口气,指着璃蓉,外强中干的道:“你等着!”
放了狠话,又甩了帕子,再一次大步往前走去。
璃蓉瞧着僖嫔健步如飞的样子,赞叹道:“僖嫔娘娘真是好身手。”
悠兰轻笑了一声,同璃蓉一面走一面低声道:“从今儿起,往后谁要是想招惹主儿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才行。”
太皇太后和皇上撑腰的人,也不是谁都敢动的。
璃蓉只是抿嘴笑,在抬头,瞧见了站在永祥门口的汀兰,梳着大辫子,穿着青色的袍子,只发尖的地方见了一点红色,面颊掩在阴影里,瞧起来晦涩不明,直到璃蓉走到了跟前才行礼道:“奴婢给德主儿请安,德主儿吉祥。”
璃蓉好脾气的笑了笑:“难得见到你,听说你去僖嫔手下当差了,可还习惯?”
汀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里酸涩的嫉妒。
明明从前的时候璃蓉的身份地位还远不及她,谁知道进了宫确这般的翻天覆地,何况还成了皇上的宠妃。
她含糊的答应了两句,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又行礼道:“娘娘还等着,奴婢先告退了。”
她走的飞快,悠兰在后头叹息了一声:“听说她过的也不顺遂,只是不肯跟咱们说。”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就不对付,璃蓉不对汀兰使绊子就算不错了,至于汀兰过的如何,她并没有心思操心。
等到回去才略微歇了歇,五点的时候皇上用了晚膳,翻了牌子,乾清宫的宫人就来传了话:“皇上着德贵人往乾清宫伴架。”
璃蓉在心里小小的哀叹了一番,才歇息了几日,这下子又要操劳了。
这是皇上私心里对璃蓉不能进位分的一种补偿。
后宫里进位名单已经定了下来,等到暖和了皇上下了旨,又会定下良辰吉日进册封礼。
前朝的事情忙碌,皇上清亮的眼底里也透出了几丝疲乏,见璃蓉行了礼,笑着把她拉起来,自己歪在南炕上,吩咐她道:“匣子里的奏折,你替朕读,朕听着。”
璃蓉坐在皇上身边,往那黄花梨的翘头大案上瞧了一眼,好家伙足有半人高的样子,她抿嘴道:“后宫不得干政的。”
皇上乐笑了:“又没外人在,咱们两个之间还讲究这个?你连朕的龙椅都坐过,读个奏折算什么?你好好读,朕赦你无罪!”
皇上说着话已然闭上了龙目,一双手漫无目的的摩挲着璃蓉纤细的腰身。
璃蓉没有借口推脱,只得捡了奏折来打开,大学士伊桑阿的平安折子,大概写了几百来个字,无外乎天寒地冷,万岁务必主意加衣,奴才虽远在千里易担心圣弓康健,每每思极皇上恩德,感激流涕。
璃蓉没忍住笑了出来,扭头问皇上:“大臣们都是这么写折子的?皇上您也看的下去。”
皇上闭着眼,也笑了起来:“这下子知道朕的不容易了吧,他们这些人,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写折子什么话都写的出来,你去那边翻,前两日苏州织造递上来的请安褶子还说将朕放在心尖上的。”
璃蓉好奇的道:“那皇上怎么回的?”
玄烨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翻了个身道:“朕亦如此。”
璃蓉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
皇上不高兴了,睁开眼看着她,她因为欢喜,一双眼睛越发明亮,像是夜晚璀璨的星空,白净的面庞上晕染着淡淡的红晕,说不出的康健干净。
玄烨心头一软,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面对面的歪着,气氛立刻旖旎了起来,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道:“可高兴呢?”
璃蓉知道问的是谣言的事情。
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该做出感恩戴德的姿态了,毕竟皇上为她确实做的多了。
她将头靠在了玄烨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缓声道:“臣妾是将皇上放在心尖上的,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定然铭记于心。”
皇上果然高兴了起来,将她的头抬起来,对上他的眼,轻笑道:“现下就到了你报答朕的时候了。”
他那双眼里也一并光华璀璨,有着少年般的雀跃和欢喜。
璃蓉微红了脸:“大白日的,不好吧……”
皇上昵了她一眼:“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朕是那个意思吗?”
说着话,已经低头亲了上来。
皇上的技术果然每日都在进步,对亲嘴这种事情食髓知味,又不屑于跟别人练习,于是便成了璃蓉的专属宠爱。
两个人躺在炕上,紧紧的相拥在一起,皇上的唇舌烫的璃蓉心慌气短,搅弄的她春心荡漾,渐渐的空气稀薄了起来,璃蓉微微张嘴,那唇瓣鲜红欲滴仿佛邀宠一般,皇上微微喘气又低头含了上去。
那是一种比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更叫人觉得缱绻细腻温暖,有种被珍爱被呵护的感觉。
偏偏又带着一种唇齿相依的欲望,甘甜芬芳回味无穷。
皇上总以为男女之间那种事情猜最亲密,跟璃蓉在一起久了才觉得亲嘴才算的一种上上等的好事。
璃蓉每每都会手脚发软,躺在皇上的怀里,半响都喘不过气。
皇上这个时候支起胳膊,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得意的瞧着她的媚态和不由自主的眷恋。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人儿,哪一处都是他的最爱,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