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涟漪
燕归山深谷，一片素雅精美的建筑群坐落当中，越过建筑群，在这深谷之南，有一顷桃林。
时节入冬，风总是从北方吹来，裹挟寒与冷，好像一把无形剪刀，锋利非常，轻易便剪下秋季未曾带走的桃叶，徒留满林萧瑟。
当行走其间，由北往南，路过一棵棵光秃秃的桃树，耐心将要被这枯寂景色耗尽之前，倘若再试着前行几步，试着穿过桃林，便会眼前一亮，看到由一潭清池、一座石亭结成的水榭。
幽然淡泊，宁静致远。
经历了方才的枯寂，转眼看到它，豁然开朗之感，将油然而生。
在这水榭石亭中，一个目有岁月沧桑的少年随意盘坐。
他是苏长老。
一个白发苍苍，身穿紫黄色道袍的老人站在他身后，神色很是尊敬。
此刻；
苏长老没有执握很少离手的鱼竿，鱼篓也冷落在旁。
他右手平放朝上摊开，一双眼睛，沉静注视身前水面。
那老人聚精会神，一样注视水面。
北风来兮；
池水被风侵扰，泛起圈圈涟漪，排沓至岸，水花溅射而起，未及落下，涟漪便开始回溯。
北风不停，涟漪也自不息。
然则，苏长老身前水面，约莫三尺方圆，却平滑如镜面，无波无澜，仿佛裂水自封，半点不受涟漪影响。
不止于此，这镜子般的水面，此时竟映出三百里外，那座仙山之巅几乎所有的人与景。
棋仙身影微微模糊，其余之人的身影则纤毫毕现，除了听不到声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同步展露。
那篇阴阳长生经，也在水面映照出来，只有朱红奇树不曾显现。
注视水面的景象，那老人由心赞道：“这等观山览河的神通，实在让我惊叹。”
苏长老道：“不足挂齿，宗主见笑了。”
他们已经这样看了数日。
突然，老人挥舞手掌，摆出阴阳长生经的一个修行手印，却见阴阳二气从空气中显化，在他身周交汇盘旋。
“修行了几日，我感受到活性不断涌出，如我这般苍老的身体，也好像恢复了不少年轻活力，六识也清明几分，这阴阳长生经，确实玄妙上乘。”
老人收住修炼，注意力集中在棋仙身影上，有感而发道：“传道如此，何其慷慨？”
苏长老右手掌心之上，一缕阳气滋生，随即一缕阴气滋生，阴阳二气形同龙蛇交缠，生生不息。
苏长老凝视这缕阴阳二气，又瞥了眼一旁的鱼竿，忽而摇头轻笑，意味深长。
笑声融入北风，散于天地。
在棋仙教导之下，众人越发理解阴阳长生经的玄妙，越发与此功法纠葛加深，各自热情高涨，修炼起来几乎废寝忘食。
棋仙指尖，那最后一颗白子落定后，也到了日落月升之时，今晚云层极厚，月亮与繁星都隐藏在乌云中，星月之光难以照射大地，棋山山脉昏暗阴沉。
而这座从天而降的第六山山巅，因那朱红奇树自有光芒，照亮四方，使得黑暗侵染不了。
氤氲柔光遍布，棋仙环视一圈，众人奋发神情被黑白双目看遍。
棋仙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除了那两个不学无术的，其他人至少都已经初窥门径，你们学有所成，我很是欣慰。”
他口中不学无术的两人，自然便是许念与蛤蟆怪，就连土地公公们都炼出一丝阴阳二气，可他们却毫无长进，拖足了后腿，让人不耻为伍。
蛤蟆怪脑子里面只有一根经，勇气可嘉，仍旧叫嚷着让棋仙教他，棋仙当做没听见。
许念脸色发红，对一旁陌忧道：“陌公子，仙师应该不是在批评我吧？”
陌忧笑道：“当然不是。”
许念顿时轻松很多。
陌忧笑道：
“假如是批评，那就说明仙师对你还有期望，你还有的救，可你连门都入不了，愚不可及到这种程度，仙师哪里还能有期望？
“你没救了，所以仙师不是批评你，而是放弃你。”
许念称是，扭过脑袋，悄声道：“陌公子大约不太聪明，不如问问陆师兄的看法。”
棋仙点名过后，很快众目睽睽。
许念被千双不止的眼睛打量，脸色更红了些，望向陆仁贾，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仁贾便傲然道：
“许念，你走罢，留在这里一事无成，有何意义？毕竟不是谁都像我这样天才，学此阴阳长经，不费吹灰之力。”
啊这许念羞愧难当，双手遮脸，把脑袋埋进胸膛，又偷偷望去空地对面的竹霜，想要获得一些鼓励。
竹霜感受到了许念的目光，连忙对身旁几个笑道：
“你们问我许妖王是谁？问错人了，我跟他不熟悉的，我这么聪明，怎么会认识笨蛋？”
身旁几人相互看了看，纳闷道：“我们没问过你啊。”
“问过。”竹霜眼神发寒。
身旁几人纷纷觉得凉气从脚下蹿升，忙不迭点头，问道：“敢问姑娘，许妖王是谁？”
竹霜笑眯眯道：“我不认识许妖王。”
许念沉默。
这时，棋仙抖擞衣袖，轻笑道：“凡间浊气遍布，于仙不适，我已决定，明日便告离凡间，飞升仙界。”
“仙师要飞升了？”
众人闻言惶然一片，有不少人回忆起棋仙几日悉心教导，想不到明天就是离别之时，顿觉伤感莫名，掩面哭泣。
哭声很快连成一片，有人叩首跪拜，大呼棋仙恩重如山，恨不得做牛做马报答。
一时之间，感念之情在山巅弥漫。
面对众人激荡的情绪，棋仙始终淡然轻笑，仙人自有仙人之心胸，仿佛容纳万物，又不拘于万物，如此凡尘俗世之情，不能挑动他心中半点波澜。
棋仙笑着摇头，看向黑狐，赞许道：“此间之缘，起始于你，很好，日后当不堕修行，早日修得长生之体。”
黑狐痛哭流涕，五体投地拜伏下来，颤声道：
“仙师！黑狐十余年前不慎离开仙山，此后朝思暮盼，无一日不想回到仙山，终于得偿所愿黑狐愿终身侍奉仙师左右，求仙师应允！”
棋仙微微动容，笑道：“你本是山中之妖，留再仙山，随我飞升也是当然。”
黑狐欣喜若狂，其他人羡慕万分，也忍不住开口央求。
棋仙含笑摇头，道：
“仙界高高在上，若非仙山原本生灵，岂能随意同我而去？
“罢了，你等既然如此求道心切，那么我便再送一份机缘。”
众人惊喜无比，翘首以望。
棋仙右手缓缓举起，一指山外飞升霞光，笑道：
“此幕一光一束，皆含造化，我便以仙力摄来霞光送于你等，襄助你等日后修行！”
哗——
无形波动从棋仙指尖升腾扩散，接触到那层灿烂光幕。
光幕刹那抖动起来，如水面一般，荡起圈圈涟漪，转眼间，数不清的发光物质从光幕上延伸出来，拖着焰尾，向山巅飞去。
“这不是造化绝对不是造化！”
许念心神狂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