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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抱怨仇慕容困处 鹬蚌争渔人得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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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人冷冷道:“慕容垂!可能作暗中斗否?”

    慕容垂早已虑及此人藏身地下,必能暗中视物,若与之相斗,己身暗中目不能见,便如同瞽目之人,必受其害!幸在暗中已久,慕容垂亦已能看清对方身形动向,知此番必是恶斗,且长孙兄弟不来大殿,便无可利用之人,惟挺身与之力战而已,乃弃去左手中剑鞘,缓步向殿中移了三步,朗声道:“君便是冉闵鬼魂,慕容垂今日亦当奉陪!”

    那人哈哈大笑,声震屋瓦,道:“慕容垂!此刻悔乎?”

    慕容垂道:“悔不该送女来此!本是穵却心头肉,却使吾女,堕入此魔窟之中!今日慕容垂不救出爱女,惟决死而已!”

    那人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慕容道明!汝此言语,冉闵佩服!”说罢亦弃去剑鞘,剑交左手。

    慕容垂看得分明,惊道:“左手剑!尊驾——是……”

    那人道:“河北中国义士,不能杀汝乎?”

    慕容垂道:“不意河北剑术大宗师河间崔道充,亦弃隐逸,而欲为冉闵报仇!慕容垂今日死矣!幸临死尚能领教——当今剑术第一名家崔游观之神技,死亦何憾!”说罢凝神对敌。

    宝座屏风之后,忽又有响动。不待那人出声相询,便听得一人道:“师兄不可!西河兵已大至,不下五千人马,台下禁军与东宫亲卫,尽为所擒!此刻当先留慕容垂命,共应对长孙兄弟!”

    那人惊道:“当真?!”便不再言语。半晌,那人喃喃道:“庄子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信哉!”乃颓然沉声道:“慕容垂!长孙兄弟乃为汝女而来,想必汝已知。此刻台上台下两国人众,皆已在其掌握之中!不知慕容兄有何高见?”说罢倒转宝剑,向慕容垂抱拳。

    这一下变起突然,殿中四人,无论那人与慕容垂,燕凤与紫貂,俱皆愕然。惟那人与屏风后人无疑相识,或是结伴而来,乃闻言便作决断。紫貂却识得那屏风后人语声,乃是北院西舍房中自炕底地道而出,自称江东人者。燕凤暗暗纳闷,不知代王师弟为何人。

    慕容垂松了一口气,剑交左手,也向那人抱拳道:“此间诡谲,惟尊驾师兄弟所知,慕容垂惟求救出爱女,一切但凭尊驾指使!”

    北院西舍庭院中的长孙他,虽一直凝神细听,却因殿中诸人语声转低,几不可闻,虽料知殿中必又生变故,然不明所以,以台下所余平北公所率禁军,与二百东宫亲卫,皆已为其所命后发之五千人马所擒,所忧惟尚未生得中山公主,乃仍以不变应万变,只起身移步,驻足庭院门口细听。

    那人道:“师弟,中山公主可已访得?”

    屏风后人道:“已逃出南院,不知去向。”

    那人道:“如是!慕容兄可自往寻之。我则须与鄙师弟计议,失陪!”说罢向慕容垂一抱拳,竟径自归宝座屏风后而去。

    慕容垂目瞪口呆,半晌醒神过来,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与那人暗中斗剑实无把握,因此逃过一劫,忧的是长孙他处心积虑,已然谋反,恐其志在必得,则救出爱女,自更艰难,惟得以自此危局中脱身,究是好事,乃拾起剑鞘,还剑入鞘,匆匆出了殿门而去。

    二

    大殿中一时,仅余藏身长桌下的燕凤与紫貂。紫貂以吴王与神秘人皆已离去,乃轻声道:“燕太傅,是否离开此处?”

    燕凤寻思中山公主既已逃出,以南院近台顶南侧下台道口,紫貂逃出被长孙陀发现,其必知南北下台道口必已有人把守,故定亦向北,向北自亦与紫貂一般,为防暴露行踪,必不敢轻易出后廊转入北游廊,则此刻藏身北院中某处最为可能,于是轻轻道:“随我来。”

    说着,燕凤扒着桌沿,慢慢起身,只见月光仍然照在台边汉白玉围栏上,殿外空无一人,乃放心退出桌下,矮着身子又退后一步,见紫貂亦已挪出桌下,但似乎在桌下跪坐得太久腿麻了,久久未能站起,便将剑鞘递过。紫貂会意,抓住剑鞘站起,两人便回入北院西舍天井院中。

    西舍院墙、天井北壁与井底东北角,仍为后门透入的月光照亮。紫貂眼尖,一眼看到庭院月亮门下方井壁上,有一个格栅封闭的方形洞口,虽天井必有下水口,但那方形洞口无疑过大,便寻思是不是那江东人潜入室内的地道之口,乃轻轻牵了一下燕凤衣袖。

    燕凤会意,凝神看去,果然,北井壁有一方形洞口,想到西、中二舍室内有地道相连,此洞口只怕便是地道之口,此刻藏身地道之中,无疑最不易为代人发觉,乃蹲下,轻轻下至天井中。

    燕凤贴着井壁自南转东,蹑手蹑脚行至北井壁中段下,蹲下往洞内看了一眼,轻轻移开格栅,只见内里一片漆黑。回头见紫貂已至身后,燕凤便屈身膝行爬入洞中,紫貂随之而入。

    燕凤膝行到达西舍外室炕下,轻轻推起木板,只见房中漆黑一片,阒寂无声,乃爬出地道,上至炕席之上,仍将剑鞘递予紫貂。紫貂拉着剑鞘,也上到炕上。

    燕凤吸吸鼻子,忽道:“怪哉!有异香——应是西域安息香!”紫貂应声惊喜道:“那是——公主在此,亦或到过此房中!”说着,紫貂便下炕。因窗纸上映入月光,故室内虽暗,亦能见物,紫貂直奔入内室。

    燕凤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和发白的窗纸,忧心长孙他犹在院中,幸紫貂体态轻盈,脚步声微,当不至惊动之,便坐炕席上相待。须臾,紫貂自内室而出近前,告燕凤道:“燕太傅!公主不在内室!”

    燕凤道:“如是,则公主必是循地道东去!中舍乃吾住处,东舍却是鄙国世子住处,若……”燕凤顿了一顿,“姑娘可知地道尽于何处,止于中舍乎?尚可续向东乎?”

    紫貂道:“似乎尚可续向东!若公主循地道东去不知止,后果恐不堪设想!婢子求请燕太傅,速去中、东二舍搭救公主!”

    燕凤道:“敬闻命。”说着,便拿起剑,爬向炕席里侧的洞口。紫貂却后退一步,远离了土炕。燕凤急道:“姑娘何意?!”

    紫貂道:“鄙国吴王已逃出南院中舍住处,方才复自大殿脱身,惟不知公主所在耳!公主孤身一人,自不敢率尔下台,必是藏身于北院某处。此刻,吴王殿下当已入北院,当正于东、中二舍寻索!婢子女流,幼不学剑,当此纷乱扰攘,代人包围之中,实不能有助益!惟婢子身着公主之衣,代人不识公主,婢子停于此,可鱼目混珠,掩人耳目,代人若入此房中追捕公主,婢子或可于此延宕之!故婢子不与燕太傅同行。”

    燕凤觉有理,便不坚持,道一声“姑娘保重”,便缩身入地道,独自循着向东方向,往其自身住处中舍而去。

    三

    慕容垂出了大殿,一时茫然不知去往何处,在殿门外略一踌躇,想到女儿定然藏身于北院,乃贴墙快步行至北院门口,闪身进入东舍天井院。

    天井院毕竟露天,借着星月之光,慕容垂在门内左侧贴墙站了片刻,看清西南角有一花架,藤蔓攀缘其上,便轻轻绕过天井,藏身花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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