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女敞心扉情如姐妹。
刘长卿牵着玉清站在城门外， 城门旁边蹲着一些叫卖瓜果的农户和打捞水物的渔民们，因为进城摆摊得收摊位费，这些农户渔民舍不得，就摆在门口处，好在郡守爱民从不让城卫驱赶，赶上北疆打仗，这些周边的年轻人大部分都上了前线，只剩他们在维持生计了。
再往不远处萌阴处则是停靠着几辆马车，这大部分都是几个车夫合着干，不愿给马驿干活。
“ 伙计，去洞庭湖季府多少钱？” 俩人看着蹲在马车旁的布衣小哥。
小哥见有客官来，赶忙站起拍了拍身上，“ 我们是按包天算的，一天二百铜钱，您这就走一趟……” 车夫小哥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掌晃了晃，他也吃不准刘长卿，毕竟旁边还有两三个车夫，他们都盯着这边蠢蠢欲动。
“ 您看这个数成吗？就五十文，我做完您这一趟，我就回去了，指定不颠簸，我稳得很。”
刘长卿也不想浪费时间，点点头就牵着周玉清钻进车厢。
旁边三两人以为这少年起码得讨价还价一番，结果少年直接进了车厢，几人着急忙慌，连忙起身大喊，“ 这位小哥，我们三十就走！ ”
不待刘长卿回话，车夫小哥儿牵马就跑。
车行一路， 也听不见前方小哥儿赶马声，他拿着烟杆掀开车帘不见人，撩开车窗帘看见小哥牵马小跑着……
不到半时辰，车子缓缓停到刘长卿指定地点后，小哥气喘吁吁的给他搬来车登，“ 客官，到地方了。”
刘长卿扶着周玉清下来后，打量着他，“ 叫什么名儿？”
“ 小的名丑，因为腿脚还算跑的勤快，大伙儿都喊我小毛子。” 这马夫小哥儿抓着衣领擦了擦下巴的汗水，憨笑着。
周玉清也不顾他，心潮澎湃的四处张望着，刘长卿点着烟丝，瞥了眼他玩味说道，“ 怎的别人三十，你要我五十，不待我回话就跑？你不是宰客么？”
小毛子眼底浮现一抹无奈，低叹道，“ 不是小的跟您耍机灵，我爹累倒了，平日是我爷俩二人倒替着赶马，现在他病了，我娘身体去年就一直不太好，家里也没啥进项，客官，您要是嫌贵给我三十就好了。” 他蹙立不安站在旁，手里似有汗的在腿部两侧擦了擦。
刘长卿吐了个烟圈，“ 家里几口人？”
“ 我们家本来五口人，只是我哥去年死在了边境，饷钱每月都会寄回来一些，不成想，去年秋天在边境勘探敌情，被魏人砍了脑袋，伍长带回来只有我哥半个身子……还留了他的抚恤金……” 小毛子低头不知道想什么。
“那还有个呢？咋少了个？”
“ 嫂子眼瞅我哥没了，我娘怎么劝都没留住，她说趁着没孩子，她要改嫁，就走了，我娘心里堵着慌，就病了一场，之后身子骨就不太好，我们把家里的两三亩田包给了同乡，我和我爹就买了黄风！想着多挣点钱。”
“ 它是黄风？” 刘长卿抬头努嘴瞅着他身旁。
“ 嘿嘿，嗯，我听说书先生讲武侠故事，我就给它想了这么个名，平时我都舍不得坐车，就陪着它跑。” 小毛子憨笑的摸着马鬃。
“ 嗯，这样吧，以后来我府上做工吧，正好缺个马夫，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你乐意不？” 刘长卿抽着烟问道。
小毛子掰着指头自己鼓捣着，随后点头道， ” 行！二两不少了，胜在稳定，我跟您干。”
刘长卿直接丢给他二两银子，转身离开，“ 那好，明天来府上报到吧。”
小毛子看了眼不远处一座住府，拜别后就返程，回去的路上，他把银锭子死死攥在手里，眼眸带光，往家赶去。
……
周玉清还是第一次晚上来洞庭湖，看着落日余晖别有一番景色，她明眸杏眼笑成了月牙，缠着刘长卿胳膊，开心道，“ 刘哥，这地方真不错哎，虽说不如城坊喧哗，好在景色不错，能种几树桃花，那就太适宜不过了。”
刘长卿捏了捏她的俏脸，宠笑着说，“ 种，种大个儿的！给你把咱这一片都种满，等明年开春儿，这能多出一片桃花林，我与你们泛舟春游可好？”
“ 嘻嘻好呀，刘哥。” 周玉清搂着他胳膊，俩人往府上走去。
刚至门外，便看到门匾焕然一新，门匾两侧似双凤上下顺时而飞，中间则是一条苍龙怒目圆睁，正脸张嘴咬着匾中草书，四爪上下而走，右念过来【卿意长清】，旁的右侧门墙则是换成了【刘府】的字样。
周玉清红着脸念着，“ 清长意卿～刘哥你真是的，不知羞。”
刘长卿一脸怪味看了半天，没说什么，傻笑笑敲门等候。
片刻后，开门的则是那夜喂过刘长卿吃酒的美婢，双人四目相对，美婢低头红脸微微欠身，“ 爷～您回来了。”
周玉清一看居然还有其他女人，瞬间变脸，搂着胳膊的玉手暗暗发力，谁知这没良心的胳膊肉死硬，她就用力拧着，脸上带笑不看他。
刘长卿假装痛的咧嘴，“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夫人，以后就你留下办事了吗？”
美婢俏脸红晕不散，点头称是，“ 季老爷留下了我与另一位，您见过的，温夫人已经在膳房候您多时了。”
刘长卿示意其前头带路，便伴着周玉清往里走去。
长廊里，他看向侧身带路的美婢，随口问道，“ 你们叫什么？”
美婢侧身低头，娇脆声起，“ 爷给重新起个名儿吧，我们是随这座府邸被季老爷一同赠予您的。”
……
三人从前厅左拐右拐来到膳房，美婢轻推门扇，只见进门右手处摆放着一尊小巧薰炉，香盖熏香缭绕，淡淡紫述香味布满膳房，一张长三米宽两米的紫檀木食桌，摆放着八珍玉食，背后则是整壁的踏雪寻梅雕花石图。
温意卧坐在右，玉硕素娥，凤眉狭长，美眸被烛火照映似灰色琥珀，如瀑银丝今夜盘灵蛇鬓状，尽显芳华，身着滚雪细纱白玉罗衣，丁香紫马面花罗褶裙，绣着金边繁花似画中仙子。
周玉清满心忐忑直到看见眼前玉人，作为女子都不免感叹，食人妖怪竟不是青面獠牙，若这世上真有仙子怕是如此般模样吧。
温意媚眼含笑看向周玉清，“ 妹妹快来，不知你喜食如何，便差人做了些许。”
周玉清来之前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此刻，纤纤玉指无意识的摩梭着衣角。
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轻声道了声，“ 谢谢。”
两人脱鞋坐上叠铺，周玉清坐在左侧，而他坐中间。
二女四目相对，周玉清娇颜欲滴先败下阵来， 温意轻笑，转头对两位美婢冷艳道，“ 尔等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接着先给刘长卿倒满酒爵，“ 小相公，尝尝，听说是用桃花玉兰酿制而成，也就这时节能喝的到。”放下酒壶后。
刘长卿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不错，这酒入口清凉，花香不散，你二人今天头一次见面，不管能喝与否，多少尝尝。”
温意见周玉清不语，夹起菜食递她盘中，柔声道，“ 妹妹，尝尝这明虾，说是洞庭湖一绝，我倒不是嘴挑，只是平日里少食烟火气，品不出这其中滋味。”
这话听在周玉清耳朵里，那就另一番滋味了，她凤眉微蹙，杏眼不明所以，看了看旁边，好像有些底气，转目而视，轻声道，“ 我听刘哥说，姐…姐平日里只饮甘露，不食其他，能管饱吗？”
温意眸子闪过一丝狡黠，“ 倒也不是，也食一些鲜活血肉。”
周玉清连忙把身子往刘长卿身边挪了挪，小手紧抓着他胳膊。
温意笑逐颜开，刘长卿放下筷子，把周玉清搂在怀里，拍了拍她香肩，暼了温意一眼，正色道，“ 好了，别逗她了，本就听说你是食人的妖怪，还说这些话与她听。”
温意看着在他怀里惊似卯畜的周玉清，怏怏然，“ 妹妹莫怕呀，我与你只是玩笑罢了，你我姐妹能在此相逢便是过去因缘今生际会，我虽不是常人，却是过来的常人，你我二人真心相处，我什么心思你自会明白。”
刘长卿拿着酒爵笑道，“ 温意说的好，我陪你们一杯，不愧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
周玉清抬头望向眼前端着酒爵的玉硕素娥这般口吻，她心里大喘口气，不管咋说，不吃我就行！真是想不出这模样的奇女子咋吃人的，呸呸呸……
周玉清豪气的拿起酒爵和温意碰了一下，声音也大了些许，“ 嗯嗯，刘哥讲过一句话，日久见人心，那我们喝一杯，我不胜酒力，姐姐莫要怪罪。”
刘长卿听着忍俊不禁，“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来！我们满饮此杯，夫今夜醉卧美人膝，少年不知愁滋味。”
三人一饮而尽，温意眼光闪烁，周玉清顿时红霞泛在脸颊。
“ 妹妹，门上的字匾你喜欢么？ ”温意也顺势往刘长卿身边凑了凑，又为二人酒爵倒满，接着摘开酒盖，变戏法似的从指尖流出一道粉红，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 啊？姐姐使不得！你这是干嘛！呕…… ”周玉清干呕一下，小手抓着他胳膊使劲摇晃。
温意见状笑似银铃，“ 妹妹莫怕呀，这还是那桃花玉兰酿，因为不想旁人听着我们关上门的自家话，我便把酒藏入掌中天地，可别乱猜想，我就再疼爱你，我也不能用身子骨的血来喂你喝呀，那不得流干姐姐？”
周玉清本就泛着红霞的俏脸蛋更是美艳欲滴，她娇憨的笑了笑，“ 嘿嘿，我就说怎么可能。”
刘长卿眼神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琼鼻，“ 平时和我挺厉害，这会怎么一惊一乍的。”
温意娇笑打岔道，“ 妹妹无碍，此处往后便是我们的新宅，平日如何在这里便如何，无非多了一个知你疼你的人，来，我们再满饮此杯。”
周玉清此刻听着温意的贴心话，心中不免感动，她从小便没了娘，是跟着周通长大的，做梦也想有个像温意这般个人疼爱自己。
可能是借着酒精的作用，也胆大了些，“ 好！那就陪姐姐再喝一些。 ”
“ 带我一个，我觉得自己还行，你俩别光喝酒，来吃菜。” 刘长卿夹了一筷子菜喂给周玉清，旁边传来哼唧声，感受自己屁股被捏了一下，看着旁边眼含秋水的丰腴尤物，“ 来，张嘴，都有都有！”
温意含在口中，香舌搅动，刘长卿顿时眼里火热，“ 嘿嘿嘿，吃菜就吃菜，可不兴给人洗筷子的。”
温意似血红唇撇嘴道，“ 我与妹妹相逢恨晚，今夜定要互诉衷肠，看你也吃差不多了，不行出去遛弯，待这看你碍眼。”
“ 姐姐说的是，碍眼的很，你出去，我俩要好好谈谈心。”周玉清吐着香舌，眼神迷离，摆手说道。
见周玉清不反对，劝温意少给她灌些酒，便起身而去。
走出门外还听着里面传来温意柔声细语，“ 妹妹那块字匾喜欢吗？可是我费了心思弄的……”
“ 喜欢，喜欢！不愧是念过书的人。”
“ 那姐姐平常除了喝露水，你真吃人吗？”
“ 臭男人有什么好吃的。”
“ 那是吃女人吗？”
“ 哈哈哈，都不吃，吃月华之精。”
“ 那是什么？”
“ 等回头我教你。”
“ 好啊好啊，来，接着喝。”
……
刘长卿此刻走在门外，酒不醉人人自醉，从怀里拿出烟斗点在嘴边，心里现在牵绊的事情也终于落下，长长吐出一口烟，单手负背，闲庭信步朝着正厅缓缓走去。
……
院子里，他把那张陪伴自己许久的竹椅掏了出来，借着长廊外洒露出来的银光白素，刘长卿瘫在竹椅歪着头，往水池里洒了些鱼食，俯瞰池中争抢鱼食的锦鲤，嘴边烟雾袅袅，地上掉落着一块金条。
冷声道，“ 这是你的石身容器，那鬼獠死后容器竟然都碎了，你自己留神些吧。”
长廊阴影处 趴着一座枯草山丘，似干柴般的手爪捧着自己的七寸石雕，沙哑声响起，“ 不知主子唤老奴有何吩咐。”
“ 那个高远，你见过，陪他上趟龙城，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把不听他话的，都毛给捋顺了，不要造成恐慌，安安静静把他扶上位，该怎么做，自己掂量着办吧。” 刘长卿交代完后便躺着池边竹椅打着盹。
“ 为主子分忧是奴才分内之事，老奴明白怎么做，绝对不让主子忧心。” 话毕，干柴般的手爪把金条捡起嗅了嗅，又放回原处，似山丘般的庞物随后竟化作一滩黄沙在青石板四散开来。
一阵夜风袭来，除了瘫在竹椅上打盹的少年，仿佛这什么都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