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思
两人离开李府，路上看到了官差在清理巷子里的血迹和尸体。
苏如仙道：“许易，对付起凡夫俗子来好像还是很容易。”
许易知道苏如仙身为修士，肯定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淡漠的道：
“毕竟底子还在，认知也和凡夫俗子不同，不可同一而论。”
苏如仙莞尔一笑，显得有些小家碧玉，只是那人妇的美感始终挥之不去，她毕竟是一个已婚女人。
“许易，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和我说说话行吗？”
许易本想拒绝，不过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好。”
苏如仙带着许易来到河边，天墉城内有一条河，从东门而入，由西门而出，汇入沧溟大河，再跋涉近万里并入大海。
河面上飘荡着几艘画舫，苏如仙带着许易来到岸边，登上一艘小船。
许易一路默不作声。
苏如仙道：“你怎么不问我？”
“你不说我怎么问。”
苏如仙怔怔的看了一眼许易，捂嘴轻笑：“还真是一张伶牙利嘴，你知道了我为何会藏在凡俗之地，那你可知道我那夫君因何而死？”
“不知道，不如夫人说说看。”
许易回答的很空洞，他其实对这个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找不到一个不听的理由。
找不到理由的时候，那就是想知道，只是潜意识告诉自己，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许易很清楚，也明白自己的心思。
但他不在意。
就好像不在意岸边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甚至不在意有人在说：
“李家少奶奶竟然和一个俊公子游玩花船。”
“李家少公子尸骨未寒，少奶奶却和别的男子同游，太不像话了！”
“李老爷和大公子二公子，怎么能忍啊。”
这些话就像是刺，寻常人哪里听得。
可偏偏许易和苏如仙，不是寻常人。
苏如仙如寒冬花朵，傲立船头，她眼神清澈，望着荡漾的湖水。
许易站在船的另一头。
这样小船容易翻，不过许易不担心。
他会游泳。
“李家少公子，我那名义上的夫君李明昊，死于一个叫小成宗的宗门弟子手中。”苏如仙酝酿片刻，终于开口。
许易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师父死后，我逃出宗门来到天墉城，李明昊那年刚刚十六岁，待我如亲人，我便下嫁与他，不为别的，只为生儿育女。只可惜，我始终放不下修道之心，无法做到与他同房。”
许易皱皱眉头：“直到他死？”
苏如仙凄凉一笑：“是的。”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苏如仙目光如电，“我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哪里可惜了！”
许易没料到苏如仙的反应这么大，不过那处子之身四个字，透出的信息非常明显。
一个女子，怎会轻易在别的男人面前说处子二字？
除非是喜欢的人。
许易摁住眉心。
这个被动太霸道了。
还精准到只有已婚人妇会如此，真是百分百无死角定位。
“夫人莫怪，我说的可惜，是夫人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却因为此事而天人永隔。”
苏如仙怔怔的看着许易。
“你是认真的？”
“认真，一万个认真。”
苏如仙道：“与李明昊成亲后，我发现他竟是有修道天赋，自带水灵根。你曾经是修道之人，知道唯有灵根者，方能修道。”
许易嗯一声。
修道一途的确如此，唯有诞生了灵根，才有机会接触修道之路。
“我便有意让他去修道，于是三个月前，我送他去了小成山。”
许易抬头，看到了从身边流过的画舫。
上面有人放下绳梯，苏如仙与许易一前一后登上画舫。
小仓里，二人对坐。
苏如仙目光平静了不少。
“小成山内有一个小成宗，名如其宗，在修道之路上略有小成。不过对于初入修道之路的凡夫俗子来说，已经足够了，我送他去了后便回了天墉城。”
许易道：“三个月后，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
“不。”苏如仙看着许易。
“回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回来后死的？”
“前两日，他回到府中便一病不起，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哥二哥只以为他生病发烧，可我却是知道，他被人种了邪心咒。”
许易皱起眉头。
邪心咒？
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先前所在的宗门，没有听说过这道咒语。
“下咒的人来自小成宗，这一点我很清楚。”苏如仙凄然一笑，“我让他去修道，是为了能在后来，生出一个天赋异禀的后人，却没想到，我竟是把他送去了鬼门关。”
许易默然不语。
这的确让人伤心。
可他没有感觉。
悲欢并不共通。
“那你没想过去小成宗复仇？”
苏如仙道：“想过，放弃了。”
“为何？”
“打不过。”
许易呃一声，好理由。
苏如仙再道：“许易，所以一开始我告诉你，我夫君死于仙长之手，可能会有危险，就是这邪心咒的缘故。你若是送他入葬，极有可能染上邪心咒，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打算告诉你这些，可，可最后我还是没忍住。”
说到这里，苏如仙的脸庞微微一烫，赶紧看向别处，不让许易看到她的脸色变化。
“我明白了。”
许易撩起衣裳，再轻轻放下。
“邪心咒……”他温厚一笑，“我既然接了你这单生意，那就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放心好了。”
苏如仙欠身道：“多谢了。”
许易微微颔首。
“其实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你非凡俗之人，你必然会是那人中龙凤。只是这个世界太大，龙凤太多，那些大宗骄子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便是我当年拜师的涛海宗，也有那么几个骄子。”
苏如仙秀眉微蹙，看着荡漾的河面。
“许易，我若是正常离开宗门，只要每月向宗门交付一定的宝玉，宗门便会庇佑于我。”
她凄凉一笑：“可我是被逼无奈逃出宗门，最终还嫁给了一个普通凡人。你说我是不是命该如此，我苏如仙此生入道，便是如此坎坷，如此悲戚？”
许易不回答。
这种推心置腹的话，他不大会说，也不喜欢说。
“修道之人相信命，也有不信命者，自称逆天而行，逆道而走，翻宿命逆流而上。”
许易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夫人，或许你也应该不信这鸟命，迎难而上，突破自我才是。”
苏如仙怔怔的看着许易。
“是吗？”
“是，修道为何？”
“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快乐吗？”
许易这一句反问，使得苏如仙哑口无言，而看着许易的眼神，从原先的一丝喜欢，变成了仰慕。
“不快乐。”苏如仙轻咬贝齿。
许易道：“那就是怕死。”
“谁人不怕死。”苏如仙好奇。
许易沉默片刻，伸手弹了弹烛火。
“退无可退，自然不会怕死，你还不到那个地步。”
“那你到了吗？你也和我一样，被人逼到这一步，而我比你幸运。”
面对苏如仙殷切的追问，许易笑了。
“我还是怕死。”
苏如仙眨眨美眸，虽是不解，可却是愈发喜欢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许易站起来，有点摇晃。
“少公子七日后出殡，届时我会提前来府上。”
苏如仙也跟着起身。
“好，要送吗？”她俏生生的轻笑，指了指身边浮着的玉如意。
许易抱拳：“不需要了，我怕世间恩怨，纠缠不清。”
苏如仙听闻此言，面色一变，而后转身，驱使画舫靠岸。
“那你慢走。”
许易上岸，画舫缓缓往河对岸驶去。
他伫立河边，看着苏如仙俏立在船头。
“许易，你说这人生悲欢离合，若是心有所属，便是隔了生死，是否应该不顾一切去追随？”
许易没有回答。
待画舫行远，他轻轻道：“人活于世，不违心便会快乐，只是你这一生处处违心，怕是不懂。”
船头的苏如仙垂眸，但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
“许易，你不该是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