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刑杖大会
第七夜入梦,我扮演了咸阳午一角,发髻装束,言谈举止等等,我把他演得简直惟妙惟肖。柳南双和小妮子都误以为真。
奔向诗与远方的路上,我们路过清安村时,柳南双想回家与父亲道个别。于是,我和柳南双还有小妮子,三个人就踏入了清安村。
柳南双回家看望父亲时,夜幕已经降临。回村的一路上,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仔细观察了,的确没有看见一个人。
那为什么?柳南双到了家和父亲还未言语几句,她家门外就火把通明,人声鼎沸,门环紧催,叫嚷不止:“交出你家女儿!”
清安村有一个约定俗成的私规:“凡本村女子若为休妻,不得回村。若有回村,杖责五十赶出。”
关于柳南双的一封《休妻书》,蒙翦早已遣人交给了清安村村长。这封休书,是蒙翦指使所为,蒙白良一无所知。
先是闹市劫亲,闹得满城风雨,再是放走囚犯,成人之美,作为一个父亲和一郡之主,这样做无可非议,一切都是为了蒙府的颜面。
柳南双被发现回村这件事情,真是倘若被人民视为公敌,就会防不胜防地一败涂地。
“宁娶寡妇,不娶生妻”,村里人一贯认为,生妻是犯有“七出”之罪的女人,即: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
这样的女人要么品行不端,要么身患瘟疾。村民们都唯恐如是女子,为村上招来祸端、带来霉运,这种群体观念是清安村村民先祖们的谆谆告诫,在后人心中一代一代地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是万万不可亵渎的,就像在人们内心无佛到有佛一样。
所以,在清安村女子一旦沦为休妻,是极不遭人待见的。关于柳南双的休书,村长拿到后第一时间,就转交给了柳南双的父亲柳士元。
柳士元见到女儿后,即便柳南双的双目失明,也没能拦住父亲的又羞又怒,说:“不孝女,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这张老脸也跟着你一起蒙羞受辱?!……”
柳南双起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她听父亲说到,关于蒙府送来的休书,她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等父亲说完。柳南双语气平静地说:“父亲,我是和你来道别的。从此以后,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两人来来回回,再三两句,门外就传来了一群人前来拿人,气势汹汹的喧嚷声。
“路上小心有人,别被人发现了!”看来柳南双刚进村子时,特意叮嘱我这句话,怕是她对遭休一事,心里早有防备。
可没想到的是,令她担忧的事情,还是万中有一地发生了,且来的这般迅雷不及掩耳。
唉……早知道我都拦住她,不让他回村了。
我们无奈地将人交了出去。我总不能暴露自己不是咸阳午,手持“鸣鸿”与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决斗一番吧?!
三日后,全村将举行刑杖大会。 柳士元是个外来户,他在清安村虽然已生活了十六个春秋,说到底还是不如清安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对村上古往今来的事情,知之全乎。
村民们清晰地记得:十六年前柳士元襁褓之婴在怀,骑一溜黑大马,身后是一匹驮马,有两位随从护于左右而来。 至于他从何而来?又因何事而来,这么多年在清安村始终是个谜。
村民们将柳南双带走时,好心的村长对柳士元悄声提醒:“本村若有男子,愿娶这孩子,她就能免受杖罚!”
村长知道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在村上情愿者,肯定空空无人。但仁厚悯怀的他,还是愿意为柳士元出这个,唯一可以让柳南双逃过一劫的主意。
柳士元想想:“杖责五十!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恐怕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一个柔肤弱体的女子?!那不等于要自己为女儿去收尸吗!”
柳士元对村长,临走时的一番好意,暗自琢磨,思来想去却久无人选。
忽然,他眉头一喜,两手一拍,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都忘了,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士元找到我时,我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让柳南双脱身的法子。
柳士元难以为颜地说:“阳午,之前我反对你和双儿的感情,我是有难言之隐的。我知道你对他好,可身为一个父亲,考虑的不单单只是风情月意……”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我打断了他的拐弯抹角。
“村长走的时候,悄悄告诉我‘只要本村有人愿意再娶双儿,她就不再被杖责了!’双儿,一个姑娘身子,若挨杖五十。不用想,她肯定会被活活打死!”柳士元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你是让我娶双儿?”我问他。
“嗯!你是咱们村的村民,又无父无母……”柳士元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可我听出来了,他后半句话的意思,我问他:“这种事情辱门败户,村中待娶男子,自然不会为之,怕丢了祖宗的脸面?!所以这种事情你找来我做?!”
柳士元一脸赧色,心虚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接着说:“我知道,我本不该来求你。可这是唯一能救双儿的办法。只要能救我家双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我这条老命,我都会毫不吝惜。双儿是个苦命的孩子,打一出生她娘就死了。倘若这次……唉!……我到九泉之下,真不知道向她娘该如何交代!”
柳士元这番话,让我情不自禁地被一位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爱打动了。若不是我与咸阳午有君子之约,我真的会答应他,娶了柳南双。反正,我又不是咸阳午。如果是咸阳午,我相信他也会这么做。
“对不起!我也有难言之隐。请恕难从命!但我一定会想到解救双儿的办法的!”说完,我心想,“是不是成人的世界里,都有着难言之隐?!”
三日期满,解救柳南双的良法益策,只怪我寡智不敏,到底还是一筹莫展。
村里的麦场上,妇孺老少都来了,就连出圈的牛,散养的鸡鸭,挣脱拴绳的狗也来了,他们把行杖现场围的水泄不通。
束手无策的我们,眼巴巴地只能站在人群外,并且还在一头老黄牛的屁股后面,去默默地承受,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即便,那头老黄牛肠胃有恙,断断续续地往下掉着稀乎乎的牛粪,腌臜馊臭我已无暇顾及。
“老黄牛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违背君子之约,去做辱没门庭的事情。才会对我嗤之以便?”过了一会儿,我贼心发虚地突发奇想。
“带上休妻柳南双,行刑者就位。准备行刑!”村长大声正言。
待一切准备就绪,村长开始高声严色地向围观群众说道:“休妻柳南双,夜潜回村探父,有违村规。遵先祖遗规,现施其杖刑五十,赶出村子。惩以后戒!”
话毕,村长又犹豫了一下,可还是仓促地跟了这样一句话:“按祖规,若本村有男子愿娶她为妻,刑罚便可免了!”
村长这一句话,让围观的村民们一下子吵吵嚷嚷起来。人群一乱,声音一聒,惊扰的狗和牛跟着一起叫唤。
人群里我只听到一种声音——这种女人没人有种敢娶!谁娶了她,在村子上走路,头肯定会插到裤裆里的!会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的!
吵嚷声中村长的声音很大,穿透层层阻挡的人群,我依稀听到一句:“开始刑杖!”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柳南双的一声痛苦的惨叫,质问着我的内心:“君子之约有那么重要吗?夺人所爱的骂名你背不起吗?”
又是一声惨不忍听,向我发出诘问:“人命关天,背信弃义又如何?夺人所爱,身不由己可奈何?……”
想着想着,我的正义感和个人英雄主义,一下子就泛滥开来,吃了秤砣似的暗自在心里,说道:“咸阳午对不起,兄弟我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不用等你一去不返的消息了。此刻,我就要去娶柳姑娘了!”
没等第三杖落下,我高高地举起右手,剥开厚厚的人群,边向前走,边大喊着:“我愿意娶柳南双为妻!我愿意娶柳南双为妻!我,我……”
我从讥笑的人群后面,走到人群前面,人前是风口浪尖,此时我已义无反顾。
众目睽睽之下,我看到村长偷偷地舒了一口长气,他眼中敛着讶异,脸上藏着一抹如释重负的满意。
村长张开双臂,抖了抖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待众人会意,停止了笑闹。他言简意赅且厉声地问我:“何时?”
“现在!”我脱口而出。
其实,我心里十分着急,一直想的是:“现在,赶快放了柳姑娘!现在,赶快放了柳姑娘!……”
不料,我一着急,把脑中正在反复念叨的时间,给一下子脱口而出了。
“看来这小子挺饥渴!呀?”人群里有人,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顷刻,惹得哄场大笑,连村长也禁不住淡淡一笑。
借着这股阵仗,几个好事者的鞋子,就直通通地向我飞了过来。
一只正面相迎,有一团余热未散的脚臭;一只砸在地上,弹起一烟浮土;一只掠头飞过,拨乱我一绺头发……
村长看到大家胡闹一通,没一点乡里乡亲的情分,十分生气地说:“好了,好了!大家别再为难阳午了!家有家法,村有村规。‘回村休妻,本村男子若愿再娶,其女子可免于杖责’这一条大伙是知道的。如今咸阳午愿娶休妻柳南双,暂不论是否体面。体不体面?其实,让我看,也是我们一隅之见!……既然符合村规就应放了柳南双。剩下的事情,就是让他们尽快把婚成了!”
围观群众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村长接着略显疲惫,却很认真地问我:“想想,啥时候成婚?”
我看了看柳士元,柳士元替我说:“七夕吧?!”
“好!那就下个月七夕?!也是个良辰吉日!”村长回过头来,征求我的意见,说,“算算,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我一时也没什么主意,只好敷衍了一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