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姜
小王没再给我发信息，但没过多大会儿，他就发了条骂街朋友圈。
他骂的内容很空洞，没有主线，没有主角，没有任何时间地人物，但我还是从一连串脏话的夹缝里，读懂了他的中心思想。
他是在生那个主播的气，因为直播结束的过于仓促，导致他没抢到卫生纸，所以他很生气。
但他只是在对此生气，至于直播中断的原因，他只字未提。
似乎直播最后那个让我冒出一身冷汗，吓到嗓子发干的场景，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事儿，还没卫生纸重要。
我不太懂小王的脑回路，也不爱搭理他，所以就没主动跟他说话，而是翻了翻各个新闻平台。
不管是哪个平台，暂时都没有跟那场直播有关的报道。
翻了一会儿，脑子有些乱，我便把手机扔到一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之前老听人说，现在的直播都很‘刺激’，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刺激法儿…
那位榜一大哥，会不会真跟司惊鸿有关系呢？他一直让主播多关心孩子，那他知不知道，这就是主播‘关心’孩子的结果？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唉，真乱。
我缓缓闭上眼，直播最后的画面顿时出现在了脑海里，入目三分，挥之不去。
想点别的吧，不然今晚肯定要做噩梦。
想点啥呢…
对了，我的客户现在被小王攥在手里了，这可是大事。
毫不客气的说，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我都不信任这个货。
但是身为公司员工，赵总的命令又不能违背，我要想把客户重新抢回来…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尽快找到司惊鸿，好让我尽快回归正常工作。
可我上特么哪儿给你找司惊鸿啊…
要不…我再去那个废弃地铁站看看？那里毕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司惊鸿的地方。
好主意。
不过这事儿不能跟别人说，万一那晚看到的司惊鸿真是我的幻觉呢？
对，跟谁都不说，我自己去。
现在…算了，明天吧，现在天都黑了，该睡觉了。
想到这里，我把闹钟往前调了一个小时，准备明天早起会儿，利用这段时间，去青衣巷那边看看。
收起手机关上灯，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我刚才没看过直播，没看到一个人的眼珠子被她女儿用勺子挖了出来’，一边闭上眼，努力逼自己赶紧睡过去…
按原本的设想，今天我比往常上床时间早，明天肯定就能早起。
但被那场直播搅和的，直到后半夜，我才勉强睡着。
这种睡眠质量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第二天被闹钟叫醒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关掉闹钟，继续睡。
反正按正常情况来说，我下班时天也还没黑呢，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许久，再次被准点闹钟叫醒后，我正在犹豫是再睡会儿还是这就起床，刘主管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我的睡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于是只好起床，出门开始‘上班’。
坐上四号线，在公司那一站和刘主管汇合，我俩便直奔观澜阁站，开始了新一轮地毯搜索。
对于在这里找到司惊鸿，我本就没抱任何希望，所以心态也一直很平和。
相比较而言，我为了自己那些客户而跟小王打过的十几遍电话，委实更让我上火。
最后还是刘主管听出一些眉目后，帮我训了小王一顿，小王才稍微干了点人事儿。
一整天的寻找，自然依旧是无功而返。
到了下班时间，我和刘主管跟昨天一样，重新坐上四号线，他回公司，我回家。
到我家旁边那一站时，天确实还没黑。
走出地铁站，看了看已经西斜却还算亮堂的太阳，我打开手机地图，朝青衣巷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说起来，青衣巷和我小区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我之前从没来过这里。
因为即使从我小区附近朝这边看，都会感觉这边很荒凉。
按地图指示，我走上了一条通往青衣巷的主路。
这是一条相当残破的柏油马路，随时坑洼，随地坎坷，唯一的优点就是笔直，笔直的连接着我小区和青衣巷。
真想不通，市区里整天都在到处修路的滨海城，即使刚修好也要拆了重修一遍的滨海城，为啥放着这真正该修的路却不修。
这条路的两边确实很荒凉，刚走上这条路时，道路两边不是荒地就是垃圾场。
走了一会儿后，两边开始有了人烟，却不多。
我看到了一些破破烂烂的平房，还看到了一些挺有规模的成片植物，在有些沿街平房的门口，写着‘某某花卉’‘某某绿植’一类的字样。
看起来，是有人承包了这附近的荒地，专门用来搞种植。
这倒是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附近确实荒凉，地皮相当不值钱。
在滨海城，连地皮都不值钱的地方…确实不多。
顺着这条破路又走了十来分钟，我终于看到了那座很突兀的地铁站。
说它突兀，是因为它所在的位置，也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
这片荒地似乎曾经被规划过，有些横横竖竖的沟垄，但也只是规划过而已，除了这些沟垄，没有任何其他人工痕迹。
就是在这样一片荒地上，却建着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地铁站。
不过，因为疏于打理，这地铁站的外观已经相当脏了，远远望去，我莫名觉得，这地铁站有点像是个破庙。
这片荒地，就是古时候的塞北西域，而我，则是正在路过这里的旅人。
天近黄昏，我急需片瓦遮身，这破庙，便是我唯一的选择…
一边胡思乱想的脑补着内心戏，我一边朝那座破庙走了过去。
蹚着荒草一路走到地铁站门口，我隔着玻璃门朝里面一看，顿时一阵惊喜。
因为我发现，这地铁站里面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这么说的话，难道这座地铁站也跟正常地铁站一样，只要在地铁运营时段，灯就是亮着的？
不管了，有亮光终归没坏处，先办正经事吧。
再次把大门拉开一条缝隙，我刚想进去，忽然鬼使神差的扭过头，看了一眼那晚那辆出租车驶来的方向。
从我这位置看不到路，只能看到一片破旧的房屋，有的是平房，有的是二层小楼，没有更高的建筑了。
想必，这些房子，就是青衣巷了吧？
看了一会儿，我转回身，一步迈进地铁站。
虽然这座地铁站里亮着的那些灯，都是光线昏黄的钨丝灯，但已经足够看清周围一切了。
正好，借着这光，我可以仔细看看下面的环境。
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没多大会儿就到了一个平层空间。
这里同样是完全毛坯的状态，地上散落着一些烟头或者食品包装袋一类的垃圾，跟有人露营过的野外一模一样。
顺着一条楼梯继续向下，走了一阵，便到了一个新的平层空间。
这里，就是我之前下车的地方了。
和那天刚下车时一样，这层的灯也是亮着的，完全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毛坯地面毛坯墙，以及相对而言精致到不协调的两排地铁屏蔽门。
这里的一切，都跟我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这种‘一模一样’，让我不自觉的走到上次看见司惊鸿的位置，再次朝那边看了过去。
一看之下，我赫然发现，在上次司惊鸿站立的地方，竟然真的还站着一个人，这人也和那天的司惊鸿一样，也在看着地铁屏蔽门。
猛一看就跟在等地铁似的。
“司…”
我有些惊喜的刚喊出一个字，就发现不对，那人不是司惊鸿，甚至不是个女人。
那是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风衣的款式很常规，和司惊鸿上次出现在这里时穿的那身差不多。
目测一米八九的身高，挺清瘦，短发，这距离下看不清他的相貌，但能确定，这是一个我以前没打过交道的陌生人。
我的声音也吸引了这人的注意力，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我这边。
按我之前查的资料来看，估计这人也是个来探险的网红吧？
我本就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而且我一向对这些网红没什么好感，所以，面对他的注视，我只是点了下头作为回应，接着便准备专心忙自己的事。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还什么都没做，那人就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从候车月台的一头到另一头，大概有一百来米距离，说远不远，所以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真是奔我而来的。
但眼看他越走越近，一直没有要拐弯的意思，而且随着走近，逐渐能看清他的样貌，以及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后，我知道，他确实是朝我而来的。
于是我便站定脚步，也看向了他。
挺高挺瘦的一个人，眼睛很大，五官端正，皮肤有点苍白，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挺人畜无害的一个人。
一直走到距离我将近一米远时，这人才冲我开口道：“你好，我姓姜，怎么称呼？”
眼看这人说话挺客气，我便也冲他礼貌的说道：“你也好啊，我姓封，你叫我小封就行。”
“哦，小封啊，那你可以叫我老姜。”
这人说完，我勉强笑了下，没接话，因为我确实不想跟他们这些网红打交道。
我在沉默，老姜也没说话，但他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
被他看的有些尴尬，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好太不礼貌，于是只好没话找话的问道：“你是…探险网红啊？咋没看见你设备呢？”
的确，老姜两手空空，脸上也没长摄像头，这形象跟我了解的网红不太一样。
老姜说道：“探险？网红？没有，我不是，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找人？你…”
我刚想说，你这不是说瞎话嘛？谁脑子有毛病才会上这种地方来找人？
但话没说出口，我就忽然想起，我自己不也是为了找人才来这里的嘛？
哎？这么说…
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自称老姜的人。
颜值不低，身高不低，体型和手指全都修长偏瘦，一看就不是干体力活儿的人，有点养尊处优的意思。
再加上他嘴角那份从容之中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我怎么忽然感觉，司惊鸿平时的笑容，好像跟这位老姜有几分相像呢？
这特么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这老姜不会也是来找司惊鸿的吧？
我再次仔细打量一番，该说不说，拿这人跟我家刘主管比…除了体重方面肯定碾压以外，我家刘主管真的啥也不是。
“你呢？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老姜忽然冲我问了一句。
我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来找人的…对了，你要找的是啥人啊？叫什么名字？你跟她是啥关系？你找到她以后想怎么着？”
我这一连串带有明显目的性的问题问完后，老姜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古怪。
看得出来，他也觉得我提的问题有些不对劲。
但在沉默几秒钟后，他竟然很诚恳的回答道：“我要找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跟他的关系，嗯…说是仇人，有点夸张，但如果真找到了他，我想，我可能会弄死他。”
“弄死？”
老姜的措辞虽然有点夸张，但在说这话时，他表现出的真诚却是肉眼可见的，所以听他这么说，我一时倒有些迷糊了。
不是仇人，却想弄死对方，难道…难道他只是司惊鸿的追求者，而且已经被司惊鸿给拒绝了，他是求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
我去，合理了。
那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难不成他也在这里见过司惊鸿？司惊鸿不止一次在这里出现过？那司惊鸿跟这座地铁站到底有什么关系？她老上这儿来干嘛？
话说回来，连这种条件的男人，司惊鸿都看不上，那我家刘主管…
我还没捋顺脑子里的许多线头，这人忽然冲我问道：“你呢？你来找什么人？我猜猜？你要找的，是你孩子的妈妈吧？”
“啊？什么孩子？什么妈妈？大哥你说啥呢？”
我一脸蒙圈的问完，老姜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身后，说道：“不是要给你孩子找妈妈的话，你也不会带着孩子来这种地方吧？”
“孩子？”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在我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女孩…正是昨晚直播时，挖出自己亲妈眼珠子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