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马义云的杂货铺
第376章 马义云的杂货铺
乙亥年的冬天比哪一年都冷,已经过了惊蛰节,寒风还在不停地刮。
马义云家那间破烂的杂货铺,建在两河口的场北头,那里是乌龙江和金溪河的交汇点,处在风口上,每到这个时候,他一家人就更是苦不堪言。
马义云的老婆蹲在墙角边,用干枯的双手捋着一团蓑草,嘴里唠唠叨叨地嘟囔着:“这‘背时’的‘母猪风’,要吹到啥时候才停嘛?”
马义云坐在板凳上,左手握着一根两尺长的旱烟锅子,伸进火塘里,厾在被从墙缝中窜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的柴疙瘩上,“叭哒、叭哒”地吸了一气,喷出一大团烟雾,然后抬头看着老婆,不紧不慢地回答老婆说:“风不停才好呢!”。
老婆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使劲地把手中的一团蓑草往墙缝里塞,没好气地报怨说:“五十多岁的人了,没有一点儿急性!你看看,‘背时’的‘母猪风’,把这铺子里的‘杂货’吹成个啥样子了?二天‘杂货’卖不出去,我看你吃什么?”
“你呀,就只晓得自家人吃饭,你想没有想过,莫得这场风,又有好多人要做‘屈死鬼’呀!”马义云又把旱烟点燃了,“咂巴、咂巴”地吸了一大口,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我估计,有了这场风,马家俩爷子也要在家里歇几天了,金溪坝的那些人,正好趁着这个天气往外跑啊!”
“他们又能够往哪里跑呀?”
马义云的老婆把眼前的那条墙缝填好了,又抱起装蓑草的簸箕走到另一面墙边蹲下来,她一边捋着蓑草,一边摇着头说:“也不知道马家俩爷子是什么‘煞星’投的胎,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听说马义高带着人回来的那一天,在路上碰到七个掉队的女红军,还有一个是大肚子。马义高就狠得下心,光天化日之下,叫他手下的人排起队,把那七个女红军轮奸了。更可恶的是,马义高把那个大肚子(女人)吊在路边上的麻柳树上,在她脚下点起一堆柴火,烧了一大铁锅熬开水,叫人把那大肚子女红军的衣裳、裤子脱下来,放在开水里煮。开始,马义高的手下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来,马义高叫人拿起火钳,把开水锅里热气腾腾的衣裳捞起来,敷在女红军的肚子上,还舀起熬开水往上淋。那女红军当场就烫昏死过去了,她下身的血水不停地往锅里流了足足半个时辰,女红军的腹中的胎盘、胎儿一起掉进了锅里。马义高竟然当着众人,把锅里煮的胎儿、胎盘舀起来吃了,就连他的手下的人,也忍不住的呕吐起来。马义高还洋洋得意地说,这是上好的补品,是他花重金从一个道士那里求来的偏方,专治他的‘癔病’。你说,他马义高是不是作孽呀?”
“作孽呀!真是作孽!”马义云接过老婆的话,摇着头,说道:“我没有想到马义高也是这么的歹毒。上一个逢场天,他派人把场头、场尾封了,一下子就抓了两百多人,当场杀了八十个人。马义高手中的刀,都变成了锯齿齿。他还叫他的手下,把杀死的那些苏维埃干部的头、手、脚剁下来,把心、肝、肺掏出来,挂在场上戏院的梁柱上,要不是这几天吹大风,两河口可能已经是臭气熏天了。其实,话说回来,被他逼死的那些人还算是轻松的,你不知道,马家那些刑具,简直不是给人用的,凡是被他抓进去的人,各种味道都要尝一遍才死得成。他先是给人用‘水的’,就是灌辣子水;再用‘火的’,就是用烧红的铬铁烧;最后,整得人奄奄一息了,就用‘硬的’,用石滾子碾。除了这些,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刑罚,你怕不怕?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天啊!你快不要说了!你说的那些刑具已经够吓人了,马家人咋个想得出来哟?这简直是活地狱呀!”马义云的老婆禁不住地叹息起来。
马义云瞧着老婆,庆幸地说:“我们的房子虽然烂一点,吹点儿风进来,有什么了不起?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我们老俩口能够伸伸展展地坐在屋里,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唉!老头子!你说的也是实话!那一年,要不是你不贪财,没有要谢三给你的钱财,我们也不会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家屋里说话呢!”老婆子往墙缝里塞好了一团蓑草,又继续过埋头捋着手中的蓑草。
“哪里是不贪财哟!还不是那一年,我在汉中‘马会’上没有给马二老爷买到军马,他们家把我辞退了以后,我才把这世道看淡了,什么事情都与世无争了。”马义云把拿在左手的旱烟锅子支在板凳上,捏了捏右边的空袖筒子,抬起头来,望着老婆,感慨万端地说:“你想啊,我不管咋个说,也算是马家的人,我咋个能要谢家的钱财呀?再说了,谢三送我的那些钱财,又是谢家搜刮马家得来的,我咋个敢要呢?我正因为没有要谢三的钱,红军来了,看我们穷,把我们当受苦人。李老爷子几次动员我参加苏维埃,我就晓得,世界上的事情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说自己残废了,没有‘应承’(答应的意思)他。现在马家人回来了,他们晓得我没有参加苏维埃,又把我当成马家的人。要不然的话,凭我当年的德性,不是被红军把我当成马家人抓去杀头了,就是现在马家人逼着我去帮他们作孽杀人!所以,活人还是本分一些才好。”
老婆子往墙缝里塞进去了一团蓑草,回过头来望着马义云,动情地说:“你就是这点好!当年,我爹就是看上你人老实,才把我嫁给你。我这辈子跟着你,虽然没有享过好多福,但也没有像别人家的女人遭过那么多的罪,我也算是知足了。”
“哪里哟!你跟着我是受苦了。” 马义云吸了一大口旱烟,“咕噜、咕噜”地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