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先生求字戏学生

    第九十章 先生求字戏学生

    周柄文住在“满城”长顺街。

    “满城”位于省城市区西面，是清廷为八旗兵家眷修建的一座“城中城”。平定三藩之乱以后，清廷为了加强对西南的统治，派了不少的官兵进驻四川。从保护满人的安全和显示他们的特殊地位出发，清廷于1718年在战国时期张仪修建的“少城”遗址上，构筑了一座专供满人居住的城池。满人把这里叫“满城”，而省城的老百姓仍然习惯称之为“少城”。

    “满城”气势辉宏，颇为壮观。站在城墙下往上看，足有三个人高，帽子都要从后脑勺上掉下来。还有人骑马围着城墙跑了一圈，整整用了半个时辰，估计不少于二十华里的路程。“满城”共有五座城门，最为雄伟壮观的是东大门，上面悬挂着“少城旧治”和“既丽且崇”的两块匾额。城内还有一个校场，可供上万名士兵进行操练。“满城”的街道既多也很特别，从空中俯瞰，八道官街和三十三条兵丁胡同犹如一只蜈蚣，其中，将军衙门是蜈蚣头，长顺街是蜈蚣身，其余的官街和兵丁胡同是蜈蚣的脚。少城的人口在最多的时候有二万多八旗兵，三万多家属，比一个小县城的人口还多，是名副其实的城中城。

    过去，这里全是清廷满人官宦人家的宅院，汉人就是再有钱，即或是头上有朝廷赏赐的“顶子”，也别想住进来。“同治”以后，随着洋人的涌入，一些有钱的“洋买办”也逐渐被允许入住这里，随之一幢幢西式洋楼拔地而起。现在正是阳春三月天，整条街道绿荫葱葱繁花似锦，与喧嚣、拥挤、破烂的青石桥相比，这里仿佛是一座恬静的大花园。

    谢承治跟着母亲到省城已经快半年了，还没有到这里来过一次。他怯生生地跟在谢传伟的屁股后面，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好奇地打量着一座座豪华的院落门庭；望着不停地穿梭巡逻的警察；瞧着偶尔疾驰过去的西式马车；看着从他身边趾高气扬地走过去的那些或者是长袍马褂的遗老遗少、或者是西装革履的新贵们，眼睛里充满了既是羡慕，又是自卑的目光。

    他们来到一座装饰豪华的西式院落门前，谢传伟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一会儿，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拖着长辫子，上穿着西式背心的佣人，看见是谢传伟，好像很熟悉的样子，连忙恭身把他俩请进去。

    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花园，里面盛开着红的、黄的和白色的牡丹花、芙蓉花和茶花。谢承治晓得这些花卉虽然开得艳丽，却没有香气，但他鼻子里面却闻到的是阵阵沁人肺腑的花香。他举目一看，花园的尽头，有一株碗口粗的桂花树，上面结满了金黄色的比芝麻还小的花骨朵，这是难得一见的金月桂。离金月桂树不远的地上，还摆放着一盆盆兰花，有的含苞吐芯，有的已经迎春傲放。原来这花香是从金月桂和兰花中飘过来的。

    花园的尽头，有两座房屋。正面是一排雕花格扇的五开间中式平房，掩映在鲜花和绿树丛中，越发显得精致和古色古香。平房的旁边耸立着一幢哥特式的尖顶小洋楼，四根罗马式的通柱之中，开着三扇弧形大门，门楣上塑着两只狮子和一个圆球，墙上贴着五彩缤纷的马赛克，窗户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穹形的门框上和圆形的立柱上，还有许多逼真的浮雕。

    他们跟着佣人走进平房的客厅，佣人端上茶来，谢承治嗅着那清香，就晓得是地道的新茶。他昨天刚刚吃过火锅，今天又走了一阵路，正有些渴了，接过茶盏，就迫不急待地吮了一大口，满嘴的溢香。他匝着舌头，叫道：“好茶！好茶！”

    “这可是朋友刚从茗山送来的‘雨前茶’呀！”谢承治循着声音望过去，从侧门进来的竟是一个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

    只见他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外套一件浅灰色的羊毛开衫，衬衣领上打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下身穿着一条笔挺的藏青色毛哔叽背带西式裤子；脚上穿着锃亮的尖头软牛皮鞋，是典型的一个新派人物。

    谢承治原以为谢伟传所说的周老师应该是一个老气横秋的长者，没有想到竟然是个风流倜傥朝气蓬勃的年青人。

    谢承治真是百感交集感慨不已。他暗忖：“何年何月，我如有这般气派，也不枉活了一世！”

    谢传伟看着谢承治一副自卑而又充满了羡慕的神情，鄙夷地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来，拱手向周柄文施礼，把谢承治介绍给他。

    谢承治忙不迭地左腿向前屈膝，右腿略弯，俯下身子，垂着右手“打千儿”。

    周柄文见了，连忙将他扶住，笑着说道：“如今是民国了，可不兴施这种礼了。”

    大家说了一番客气话后，谢传伟就从怀中掏出那把折扇，献给周柄文。

    哪里晓得，周柄文接过价值昂贵的折扇却不领情。他把扇子仔细地端详了一阵，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贤弟呀！你总不能拿一把素扇，就把我打发了吧？”

    谢传伟听了，吃惊地问道：“咋个？难道周先生也嫌小弟的礼薄了？”

    “薄了！薄了！”周柄文听了，手中把玩着折扇，嘴上“哈哈”大笑地说道。

    谢传伟以为周柄文不识货，就耐着性子对他解释说：“这可是我花重金在扇子铺定做的呀！你仔细看看上面的装饰？”

    周柄文正眼也没有瞧折扇上的那些名贵装饰材料，而是盯着扇面，说道：“你用这柄素扇送礼，可不行哟！”

    “要礼好办！”谢传伟气提高声调，地说十分鄙视地对周本文说：“我奶奶这次专门叫我来给周先生送礼。小弟怕您不收，到了省城，就直奔青石桥，选了半天才选中这把扇子。先生竟然还是嫌礼薄了。”

    谢传伟没有想到，他所崇拜的周柄文，竟然是一个贪财之徒。